
【八一】疯狂的高跟鞋(散文·家园)
那是上世纪八一年,我进县城读高中,第一次见人穿高跟鞋。是班里女生穿的,我看着打心里别扭。怎么个别扭法呢?我也说不清。大概是她们穿了高跟鞋后的魅影对我青春期心理的冲击吧,或者是她们的时尚感导致我土冒心理的自卑。
可能是为了开解这种别扭吧,我拿起了笔,画了一幅讽刺高跟鞋的漫画。这是一幅截图,只画了女人穿高跟鞋的膝下肢,命曰:提高妇女地位。画好后我将它投了出去,大概是投给了漫画报。结果杳无音信,应该是我的画技差劲吧,之后我便不想这事了。
不料多年后高跟鞋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老婆个高,而我却不是猴王型。这让她感觉委屈,其标志就是让她不方便穿高跟鞋。她肯定觉得是我牵累了她,因为顾及我,使她不得不为难自己。但我却不愿领她这份情,并不觉得愧疚。对我来说,现在已经不是找对象的时候了,她现在就是再增高点也没什么,并不致使我自卑。我确是反对她穿高跟鞋,主要是担心穿高跟鞋会伤害她身体。再说,我也不需要她这份特别的女为悦己者容。另外,穿了高跟鞋后不但没有使她提升多少魅力,反倒让她徒增了一份别扭,因为她有些外八字。外八字也叫开门脚,这种脚一旦穿上高跟鞋,就有些老年杨二嫂的样子。
高跟鞋很挑人的,不是谁都穿得。起码一点,内外八字不宜。至于那罗圈腿,更不可。耸肩的,缩脖的,弯腰弓背的,都应该劝离。
能穿得是起码,才只是进门,欲想穿得好,要求又高了。这得经过训练,倒不是一定要像模特那样去练猫步,只求达到身姿协调。如果再有气质相配,那境界又高了。
如果我不表示反对,她还只是觉得我牵累了她,而现在干脆就认为我是在束缚她,压制她。为了劝她,我只能说些穿高跟鞋如何如何伤害身体的话,决不敢把她跟杨二嫂圆规什么的扯上。
也许正因为我的反对,她由开始的为难走向了逆反,总之是她一定要穿高跟鞋。到最后,她还是觉得要给我一点面子,决定采取低跟。
我的反对失败了,反对不出去,我就往回想。我努力站在老婆的角度,试着去理解她的选择。女为悦己者容嘛,但我怕没这么幸运。我们结婚前都不见她穿高跟鞋,现在就更没必要了。不是为了我,那就是为了这世界的其他人。这我也能理解,婚姻制度前的男女原本就是属于众人的,一纸婚书不是监狱,不能限制了众人远观的权利。众人虽有远观的权利,但婚姻中人却未必一定要配合。我老婆就是要去配合,因为女人们都这样,她要从众。
在我从教的日子里,对所有我教过的女学生,我都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们,说穿高跟鞋如何如何伤害身体,希望将来走向社会后不要穿高跟鞋。
但是现实很骨感,事实证明我的苦心都是徒劳的。我亲眼所见,她们一旦走出校门,便很快把我的话丢在脑后,纷纷加入了社会上的高跟鞋大军。
有时遇见了,她们或者会想起我曾经的教育,但并不难为情。有的还顾意气我,嘻嘻哈哈的在我面前走一来回模特步,还要夸张地亮个势。
我的反对又失败了,我只有苦笑的份。
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们这是为了“美”,为了迎合男人们特别的欣赏趣味。为此,即使明知道穿高跟鞋伤害身体,她们也顾不得了。只要讨得男人们喜欢,就是牺牲一些那也愿意,也是值得的。
不仅如此。在男人们特别的欣赏下,她们迷失了自己,将自己的被动处境扭曲为主动人格。现在她们还将男人们这种特别的趣味拿过来内化为自己的愿望,成为她们自觉自愿的本位诉求,成为她们自己的趣味,自己的热爱。
封建时代里地主阶级的思想就是农民的思想,在男权社会里男人们的思想就是女人的思想,她们这是被思想被外化了。
当初我教育女学生们时,只是从高跟鞋如何伤害身体的角度讲,我不好意思向她们说道男人们那种特别的嗜好。因为当时的社会风气还有些保守,我也怕自己会脸红起来。
男人们的特别趣味就在于嗜于女性的性感,希望她们突出贡献这一点。女人们穿高跟鞋就在于突出这一点,她们穿了高跟鞋后,其身体重心将前移,将使脚筋绷紧,从而达到收腹翘臀挺胸之效,显得凹凸曲致,特别性感。同时,也使她们的玉足显瘦显俏,楚楚动人。
不用说,这种趣味是非自然的,不健康的,是一种病态趣味。但是人们却冠之曰美,这实是一种误会,甚至是一种欺骗。这种趣味并非审美趣味,实为一种动物式粗鄙欲望,是一种野蛮偏狭的陷于黑暗中的粗糙趣味。这种趣味最初就是野蛮的,病态的,比如巴比克族人赏好拔掉上门牙之类。这种遗风一直延传,表现多样,如西方古时的束腰、我国古代的缠足,还有穿鼻、穿耳、穿唇、纹身、穿高跟鞋、人妖、整容等等。凡此种种,都以损伤人体刻意为之,有人还硬要将这种趣味归于审美趣味,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
人们都知道高跟鞋是路易十四发明的,先是供男人穿的,后来才移为女人的专利。其实我们东方也发明了高跟鞋,它起于满清宫廷,开始就是特为女人设计。只是其跟设计在中间鞋腰处,女人穿这种高跟鞋后会摇摇晃晃,袅袅娜娜。后来因为满清衰落,这种东方式的高跟鞋便没有推广开来。以宫廷之龌龊,有此等丧心病狂的发明一点也不奇怪。
时至现在,人们仍不能严格界分美感与动物式嗜欲,这正好让商业美学用来大做文章。他们将这种病态趣味包装以美的形式,以美的名义使之大行其道,使之成为人们普遍的追求。
在这里,高跟鞋就像P图和KTV一样,商业美学赋予了它们特别的魔力,仿佛再造乾坤,极尽掩丑美化之能事,从而为人们创造了一种新的拜物教。
马克思就说:“桌子一旦作为商品出现,就变成一个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了。它不仅用它的脚站在地上,而且在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用头倒立着,从它的木脑袋里生出比它自动跳舞还要奇怪得多的狂想。”这是人们在虚幻中赋于了这件物品一种特别的魅力,甚至是魔力,因为他们觉得这件物品上似乎寄附着某种超乎人工的神工之力。现在的高跟鞋就像这桌子,它现在仿佛有了灵性,有了魔性,它在舞动,它在狂舞。
女人们穿高跟鞋就像借了魔力,有魔性附体,这让她们富于力量,充满激情。于是她们便膜拜信仰高跟鞋,成了虔诚的拜高跟鞋教信徒。
在这些拜高跟鞋教信徒中最热忱的便是明星们,她们疯狂地占有高跟鞋,少也几十双,多达几百双。
看看吧,大街上那熙熙攘攘的女人脚,它们多穿高跟鞋。试看今日之全球,已然是高跟鞋的天下。
高跟鞋是如此深入人心,跟虽细小却不可动摇,有谁要反对高跟鞋吗?我已经尝试过了。
每当听到有人说世界日新月异,发展多快呀!我就说快不到那里,有遍天下女人们的高跟鞋绊着呢。
每当听到有人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就说早着呢,等她们扔掉高跟鞋和身上那些环环系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