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人间暖情”征文】老人与月季花(散文)
那几天儿子突然生病,住进了医院的观察室,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孤独无助地望着跳动的秒针,忐忑不安……
这时,病房里又进来一位患者,是个憔悴不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
老人是被家人用轮椅推进来的,只见他紧闭双眼,两只胳膊无力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件旧的发黄的白背心罩在他那虚弱的身体上,稀稀拉拉的几根白发丝无力地倒在那几乎是光秃的头顶上,就像寒风瑟瑟中的枯草。他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喘着气,每喘一口,胸部就凸鼓一下,那重重的喘息声不时伴着呻吟声……
他儿子费了很大的劲也无法将他弄到床上,我赶紧过去搭把手。他躺在床上平静地闭着眼,胸部依旧在大幅度起伏着,但喘息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老人的儿子小声地对我说:“我父亲患的是白血病,由于肝和脾严重肿大,挤压得肺部呼吸困难。”我听了心跳顿时加快了,用一种惊恐和怜悯的眼神重新打量过去……
那天,我儿子的同事们送来一大盆鲜花,那花儿全是粉红色的,花枝碧绿欲滴,花朵清新怡人。我走到花盆前,闻着芬芳的花香,自言自语地说:“还别说,这玫瑰花儿挺香的哦!”
“那不是……玫瑰,是……月季……”
我赶忙回头,这微弱的话语竟然是来自那位病重的老人!这是他进病房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我朝他报以友好的微笑,他艰难地将头动了一下,算是对我的回应,使劲喘了口气后,他继续说:“玫瑰花儿的刺儿……比月季花儿多,叶子……也没有……月季花儿那样……舒展大方。”他说话时的眼神是专注的,口气是亲切的,这时的他一点儿也不像重病人。
老人在谈到花儿的时候,眼睛闪着光亮,说累了就将眼睛闭上,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良久,他又断断续续地说:“这花儿……我们这里种不了,是……用飞机从南方运来的……共有好几十种……”
“您是经营月季花的?”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老人的儿子告诉我,父亲原来是供销社的职工,多年前病退了,退休后开始养花儿,家里养了十八个品种的月季花儿,现在已无力侍弄了,儿女们轮流回去给花浇水。
我很是诧异,居住在农村,一般情况下都是种点蔬菜或者瓜果梨枣的,很少听说种花的,而且单单种植月季花一个品种。
他儿子放低声音说:“我父亲曾是位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在一次战斗中,父亲的班长身负重伤。在弥留之际,他委托我父亲一件事:替他送给自己未婚妻一盆月季花儿,因为未婚妻的名字叫月季。原本不难的一件事,可是由于不知道班长家的具体地址,又多次转战南北,没有机会送花。这件事就成了父亲最大的心结,所以父亲退休后就开始种植月季花儿。这是我们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
听了他的讲述,我不由地对老人肃然起敬。那一刻,我突然对月季花有了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
此时,阳光射进了窗户,那盆月季花更加鲜亮了,墨绿色的叶子像是抹了一层油,光亮光亮的,深粉色的花瓣像绸缎簇成,娇嫩鲜艳;一股淡淡的清香无声地袭来,沁人心脾……
又过了两天,盆里的花儿有点蔫了,我就把蔫得较重的花枝拔掉,老人见了,忙说:“别扔,你找个瓶子……装上水……会继续开很长时间的,那月季……”
“那月季花儿是您对烈士的深深怀念?”
我唐突的一句话,使得老人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水。他儿子见了,急忙找了条毛巾为他擦拭眼泪,小伙子扭过头对我说:“父亲从生病到现在,从没流过一滴泪,今天……”
小伙子说不下去了,我盯着老人不知所措。老人平静片刻,吃力地说:“那花儿啊……”
老人没有说下去,用手挡住了脸……
从那天起,老人的面孔就时刻朝着那盆花了。
清晨,当老人的儿子为他擦脸时,他会拨开儿子的手,深情地注视着窗台;夜晚,当家人要给他换个姿势休息时,他固执地坚持望着窗台的方向……
我儿子要出院了,我把盆里剩下的花儿全部插进矿泉水瓶子里,摆放到窗台上。满满的一片粉红色,就像一道彩虹镶嵌在那里。我告诉老人我们要走了,老人朝我微微点头,吃力地与我握了下手,又把面孔默默地转向了窗台……
几天后,我在街上偶遇到老人的儿子,他红着眼睛告诉我:“父亲走了,走的时候眼睛也没离开过窗台那盆花。”
听到这里,我的眼顿时湿润了,不由地把模糊的目光投向了路旁的花店,一盆粉色的月季花鲜艳地开放着,我仿佛看到了那位老人慈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