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恩】写出悲剧的宽度和深度(赏析) ——读邓仁贤短篇小说《翻过那架山》
这篇小说发表于1988年,以工厂里的技师评定为背景,写出了一个技术专家的悲剧,写出了他悲剧的宽度和深度。因为悲剧的宽度和深度的展现,使这篇“老小说”仍然具有阅读的价值,仍然对今天的现实有着警示和启迪意义。
所谓宽度,是指这篇小说表现的悲剧涉及的对象较多,悲剧带给我们的警示性启迪角度也多;让小说的主题意义有了较广的社会覆盖性。所谓深度,就是小说没有完全局限在情感的范围写悲,而是在故事中融入了作者对悲剧形成原因的理性的深刻思考,这些思考对于今天的现实中人仍然是非常有价值意义的。
一、卢八级的悲剧是当时社会改革过程中出现的悲剧,是当时一个团队的悲剧,是当时这个团队管理者的悲剧,是团队中每个命运个体的悲剧。
从这个角度讲,《翻过那架山》虽然写于30年前,其揭示的悲剧,在今天仍然具有很强的刺痛力。
卢八级是土专家,小说通过傲慢专家对他的信服敬重、路过磨床就能嗅出轴承烧坏与否、烧掉的各种技术获奖证书等典型细节,表现了卢八级对机械的精通。被他打过的徒弟也说:“机械本是个平常的行道,可我们师傅对机械的理解都是神奇,叫一般人难以置信。”“参加全国系统的技术攻关赛,轻而易举拿了五项全能金牌。八级原本对各种技术无所不通,在技术上是个难得的奇才。”
这样一个奇才,这样一个专家,到死也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技师”证书,原因是什么?
(一)政策制定造成的。
小说借用外国专家的话表达了外国的技术职称评定环境:“卢,你太了不起!你……该当技师……不,不!也许你该著书,你懂吗?著书!”看来,发达国家评定技术职称看重的是技术,而著书只是为了弘扬技术,不是为了评定职称。那时的中国不是:“是开始了。只是对有‘软纸壳’文凭的评定职称开始了。……八级从前的一个仅上过‘工农兵’中专、连机械图纸都解不开的徒弟,也无风无浪地评上了‘助工’。”这一描写,把那时技术职称评定的制度问题清楚地揭示了出来,看文凭而不是真正过硬的“技术”,导致的结果就是真正有过硬技术的人才在待遇上遭受碾压,在岗位上遭受排挤,在单位中遭受冷落,那个时代真正支撑工厂大厦的却是“技术”而非“文凭”。所以,那时大工厂中不少技术人才纷纷“逃往”到尊重他们的小工厂小企业。
这个时候中国的职称评定刚刚起步,像卢八级这样技术过硬却没有多少“墨水”的一线工人比比皆是,评定职称考虑文化因素没有错,但是,不应该忽视了中国存在的这一特殊工人群体,不应该把他们作为职称评定政策推行的牺牲品。小说通过卢八级的遭遇,揭示了政策制定考虑不周全带来的悲剧。
这种不合理的职称评定和薪资待遇制度,在今天的国有企业是否改变,我不得而知。但是,职称和薪金挂钩的制度,在今天的不少行业中还大量存在,比如教育。这一制度没有错,错的是职称评定中的一些必备条件。重文凭,重论文,重所谓的公开课,轻实际的技术业绩,这与卢八级所在的时代比,只有更“过”。这“三重”带来的问题,只要是圈子中人,或者接触这些圈子的人,都有深切的体会和感受——有些条件是普通员工通过努力能具备的,有些条件就不是普通员工的努力能得到的,因为它有着非常强的人为因素,比如县级以上的公开课。最为直接的表现就是,不少工作业绩突出的普通一线人员被“三重”卡住,那中级和高级成了他们无法越过的障碍,他们虽然没有像卢八级那样吐血而死,可他们工作的激情受到的伤害与“吐血”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比如农村教育,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不管是公招的,还是临聘的教师,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孩子,男孩子很少,甚至招不到男孩站讲台了。原因在哪里,除了工资收入低,各种职称制度和薪金制度,不得不算一个原因。
所以,小说写的虽然是中国30年前的故事,但在今天的职称和聘任制度制定中,它仍然有着很强的思考价值和意义。职称制度是好的,目的是调动多数人甚至所有人的工作积极性,创造出最大限度的产值。但是制定政策考虑不到多数人的特殊情况,这政策就可能成为压制、扼杀人才的凶器,而成为少数人获利的通天之梯。卢八级时代是这样,今天仍然是这样。
(二)官场环境造成的。
卢八级在工厂中经历了两次大的变革,这两次变革不仅形成了卢八级个人的悲剧,而且揭示了企业管理集团的悲剧。
第一次打击,是工资改革。“厂里工资改革方案公布了,工人工资八级抵死,要再升上去才是技师。给这条‘政策’一封顶,八级晋升的希望就落了空。”第二次,是技师的职称评定,“只有对‘软纸壳’文凭的评定职称开始了。”对读报都困难的卢八级来说,这又判了死刑。
这两次打击都是可以从政策和领导者层面解决掉的,卢八级的悲剧是可以从这两个角度来避免的,可是没有。我们看小说的描写:
“厂里规定:这项工资改革,不准越级找厂领导,不准上告,违者概不受理,无理取闹,按厂规处理。”“卢八级虽自恃元老,投书厂长,却一如泥牛入海。真令人怀疑厂长办公室门口那信箱子是不是从未开锁,或者那劳什子本身就是聋子的耳朵,只有装点门面的功能。”
职称评定时,“老杆子”代卢八级去打听消息,“厂长神色黯然:‘难哪,这个厂子要是我开的就好了!’”
读到这些文字,我们感到的是愤怒,感觉到卢八级的悲剧不只是制度造成的,更是领导集体造成的。对八级这样的特殊人才评定职称解决待遇,真的就没有制度的灵活性吗?工资制度是单位定的,职称制度虽然是国家政策,但是,是单位在执行,实际上制度政策都有对特殊人才和人群的“关怀”,只是卢八级的领导并不愿意运用这些“关怀”而已。要给卢八级特殊“关怀”,卢八级也是够格的,卢八级的技术全厂是清楚的,特别是他的技术比赛奖,那可是国家级的。这完全是特殊贡献啊!遗憾的是,领导集体们漠视了,把“冷”留给了卢八级们。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小说借助八级徒弟的话指出了原因:“机械本是个平常的行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一个大厂,机械工人那么多,谁重视你?你卢八级死了,工厂不是照样转?
上面引述的文字表现出了官场环境的风气:一言堂、打压、拒听群众意见、耍威风、搞霸道、推诿、拒绝考虑群众利益……这种官场风气,在今天仍然很浓烈,从那些犯案官员和犯案企业管理者的经历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
领导不重视一线工人中的人才,在卢八级病倒后的遭遇中表现得更为强烈。
卢八级得了病,“做了手术,可八级越来越不行了”,得到的结果是:“‘老杆子’多次去找厂头头们。头头们都很忙啊,都请他代为慰问。”“八级出院,回厂那天,头头们一个也不在,不知去了何处。”这些描写充满着让人窒息的“痛”。领导们为什么这样漠视卢八级?因为卢八级就是一个普通机械工人,级别还没有达到厂领导看望的高度。试想,如果是厂领导住院,或者更大的领导住院,头头们又会怎样呢?到了八级的生命关头,头头们都不出现,他们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的卢八级的职称操心呢?
“老杆子”是厂里的一个主任,是卢八级的朋友,卢八级死前,他为安慰卢八级而撒的谎,不正暗示了政策具有可以灵活的地方吗?——“其他人都参加考试,只对你免考……”——不然,卢八级怎么会相信“老杆子”撒的谎呢?领导们并没有把政策的灵活性给卢八级,这是为什么?这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悲哀的是,今天的不少领导就像过去的皇帝一样,他们的人文关怀,只是给了他们的“圈子”和“关系”,并没有给卢八级这样为“集体”拼劲的老实人。
小说写了卢八级的反抗:“死活不肯再带徒弟,对于技术高超的工人,这无疑是‘绝后’之路。对系统或厂内的技术攻关组、技术协会之类组织给予他的头衔,也一概辞了。但有什么难活棘手,他也干,也想干,就是领导们叫他干,偏不干。”也描写了厂里其他人的反抗:“八级的几个老伙计也纷纷办‘病退’到外面挣大票子去了。”
从小说来看,卢八级的厂里,只有他和几个老伙计在反抗,如果有十个二十个上百个卢八级呢?小说没有描写卢八级死后的工厂生存状况,但是,我们可以猜想得到,这样一群对职工冷漠的领导,他们带领的厂子寿命又怎么会长吗?作为一个领导团队,竟然把一个厂子带垮了,带没了,这不是这群领导们的悲哀吗?小说借此给管理者们提了醒,任何一个团队的兴旺都离不开基层的卢八级们,团队领导必须要关怀自己的员工。
(三)恶劣的人际环境造成的。
小说对卢八级的人际环境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所在的酒店环境。厂里的领导们漠视卢八级;小青年对待卢八级,也像酒客们对待孔乙己一样,竭尽所能取笑卢八级。
“唉,将来建工人博物馆,这扳手应该选去展览才对!”“咦——这手指窝,乖乖!不得了唉,能把它捏出坑来,了不得!”这是小青年们对卢八级最为骄傲的扳手的嘲讽。
“啥时候给你评技师呀?快了吧?”这是卢八级的徒弟评上助工、分到了现代化住房、卢八级还是老房子时,小青工们的故意刺激。
“厂长回来三个月了呢,咋还没……”这是卢八级最为伤心地烧掉所有获奖证书后小青工们的故意挑逗。
这批小青工们不仅嘲笑捉弄卢八级,更为可恶的是他们还不断利用卢八级,这比那些酒客们更让人痛。
“我发现车间有人常走八级的门道,用激将法套他上阵,结果总是他做活,别人得利,弄得我也跟着吃亏。气不过,我背着八级找人家评理,反挨他一顿骂。”这一描写,写出了小青工们的卑劣和狡诈。
从上面引述可以看出,卢八级的悲剧,与这批小青工们对他尊严的一次又一次羞辱践踏是分不开的。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遭受打击的卢八级又怎么能得到心灵的关怀呢?小青工们的“冷”不仅表现在对卢八级身上。小说结尾写“我”去上学了:“走那天,居然没有一个人送我。平素那些跟我极好的哥们一夜间便对我陌生了,冷漠了。这使我惊讶叹息不已。”这一笔非同小可,它从又一个角度揭示了这个厂不正常的人际关系环境,自私、嫉妒、排挤,在这样的环境中,卢八级怎么不悲剧?这样的环境怎么能留住人才?这种团队中的领导们怎么不悲剧?卢八级为这样的团队献出一身值不值得?
制度、领导、小青工们一起把卢八级逼上了死路。遗憾的是,制度的制定和执行者、管理者们并没有意识到卢八级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认为任何一个卢八级就是他们手里的橡皮泥,他们随意地玩弄,玩弄制度,扼杀底层的人才。领导们一如既往地“节节高”,把普通职工看着是他们的工具,是不如他们的机器重要的工具,对人才的流失视而不见,视为“正常”,没有意识到人才、人心是企业“常青”的土壤和阳光;小青工们一如既往地各自为阵,泛滥他们的自私嫉妒、压榨欺凌的“工技”,不是去争取正常的工作和制度环境,而是一味地取采用“卑鄙”手法去获取个人利益,看不到下一个悲剧的卢八级也许就是他们……这就是这篇小说从企业发展和职工利益两个角度揭示出的悲剧的深刻性。
二、小说通过卢八级言行等的具体描写,揭示了卢八级悲剧命运的个人原因。
卢八级应该得到尊重,是应该具有好命运的,可是他没有得到,他惨死的悲剧,还有很强的个人因素。
从技术和对工厂的情感上讲,卢八级是值得表扬的,就像他的技术一样,应该得到尊重。他烧掉所有标志荣誉的证书之后,小说出现了一个情节:“我”去车间开动车床,结果师傅的两件活让“我”给废了。卢八级“声音变了调:‘怎么会废?’”“他朝我胸脯上打了一拳,却不看我,弯腰捧着那两件活,好像捧着自己死了的儿子。”卢八级为什么要痛苦?“我”废的物件是厂里的产品,厂里不缺这两个物件呀,原来是这两个物件牵涉到了卢八级的名誉,这些细节,写出了卢八级对工厂的感情,对技术的感情,对荣誉的珍惜,对职业的敬重,这些情感是能变成一个人的巨大能量的,读懂了这些,我们就不难理解,卢八级遭受那么多的委屈和羞辱,至死也不离开工厂的原因,而这个时候,不少人已经奔着高薪离开了工厂啊!
这些作为职工最为珍贵的东西却没有帮他赢得领导的尊重,没有赢得工厂的尊重,没有得到领导们的保护,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一)自负,短视,不根据时势的发展变化调整自己,是卢八级悲剧的个人主根。
不重视文化学习,是他吃的最大也是最重的亏。他有很多的学习机会:
外国专家临走时建议他学习深造,他死活不去,理由是:“扯淡!不读书,咱照样拿八级,升技师!”这是最为珍贵的一次学习机会,他拒绝了。
市里开了夜校,厂里保送他去,他半月就跑回来了:“夜大学,卵毛哩!几个毛黄牙白的小崽,还老跟咱捉腔拿架的,不撒泡尿照照,配吗?”这是最适合的一次学习,他抛弃了。
编辑着,学习着春雨老师作文的认真和严谨。赏析的深度和宽度,我也学习了。拜谢老师!(^_^)
祝您新春愉快!阖家幸福!(^_^)
恳请老师继续赐稿八一!经常莅临八一社团指导!拜谢!(^_^)

在诺贝尔奖的四年前,她已经取得美国特拉斯医学奖,特拉斯医学奖几乎就是诺贝尔奖的风向标。我就赶紧屏蔽了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