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恩】归隐之诗(组诗)
1、残篇
残忍岁月无情地把花朵揉碎
当物事凋零,留下冰凉
的池塘,柔美身躯
倒映在水上,仿佛一株
光秃秃的果树,孤独而忧伤
在命运斗技场,了无胜算
蹑手蹑脚,走完过场
一路遗失的皆是至真至善之美
最后,捂在手心的
却是令人撕心裂肺的忏悔
都被一刀一刀凌迟
往事纷纷破碎,光滑的
已经变得干枯,闪烁的
渐渐暗淡冰冷,伶俐的
已经夹缠不清,甚至无言以对
一本被揉皱的书,一只
丢在储物柜里,遗弃的杯子
盛过甜,盛过苦,最后
斟满了毒酒,一饮而尽的
全是难言之隐,空荡荡像无底洞
我猜想,见到你的一刻
揪紧的心会一阵轻松
依稀中,一帧帧呈现的都是
生机盎然的图景,仿佛
残忍的刀,有时候故作失手
是该忘掉那一切了
宫殿,和它里边的财富
早已荡然一空,我喊了一声
你并未答应,再喊一声
带着胸腔的共鸣,震耳欲聋
我能穿过多么长一条街道
或者一座城市,干脆是整个世界
从岁月手中,抢下一个瞬息
一个苍白而模糊的笑容
和衰老的心,拼凑出残缺的完整
2、剩余的山水
人的一生,都想赢回自己
最后却惨败于无良之手
但他感到内心的圣殿,尚有光
照亮夜的寂静,地上
散落着饥馑年代遗失的谷粒
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
竟然发现许多耀眼的碎银
败落的命运,竟然完好无损
保全下一颗金灿灿的心
此刻,成败显得多么乏味
获胜者多凭侥幸,卸下
闪亮的铠甲,谁都不堪一击
人一辈子都想赢回的
无非心灵的安顿;那些走进
余荫的背影,最后倒在夕阳深处
岁月并不关照镀金之身
不像这些风景,依旧赏心悦目
守望河流,哪怕所剩无几
最后留影交给山上晚照
听流水无需乐器,也能弹奏
一整夜妙音,清绝而幽深
3、我总是从昨天回来
我总是从昨天回来
想找到你今天的脚迹
最终却一无所获
这无效的寻找在心灵上
究竟有没有意义
我无从知晓,也不在乎
在失而复得的闲暇
阳光供养着窗台的花草
在过往的灰土中
翻捡出一面蒙尘的镜子
仔细地把它擦亮
这就是你给予我的馈赠
圆润的一束光
穿过所有孤独和无所事事的日子
找到照耀之处
在专注、明亮、温柔的眼中
我握着那把重启的钥匙
负责打开记忆
或把与之无关的锁进深夜
4、归隐图
当我老去,不愿出门
在家里归隐,空闲的时候
才会从浑浊的往事中
捕捞起一小串晶莹的水花
轻轻铺展成一条溪流
远远地,好像有无数星星的小船
飘然而来,闪闪烁烁的
仿佛有人站在灯海里和我对话
当我试着蹚水,在荡漾的水面
唯有一个名字仍鲜艳如初
我喜欢那时的样子
偶尔,电视上也回溯往昔
任凭记忆的波浪,漫过青青草地
仿佛她也走在熙攘人群中
薄衫迎风,双眸清纯而有神
脸上不施粉黛,美是自然天成
笑靥如花,相望多久也不觉得劳累
当我试着再走一遍曲折坎坷的路
突然感觉一点都不后悔
尽管一事无成,匆忙中丧失了所有
劳而无功,但也心满意足
每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亲切而熟悉
风吹拂着,像点着谁的名字
有的河流消失了,有的仍日夜奔流
不辞辛苦,消融着人间的寒暑
这条路上流传着经久不灭的蓬勃气息
当我试着将归隐的日子写入日记
发现每一天都寂寞而欢喜
每一点记忆,都流淌出一条小溪
在南山下纵横交汇,像从圣殿的穹顶
流泻的光,照亮遍野的花海
那灯火中的人,不会只说“你好吗?”
她一无既往的安静,久久凝视
仿佛光阴逆流,漫延成一部生命的沧海
静静陪着我,把一幕幕细细咀嚼
轻轻的,圣殿漾起一阵微风
仿佛宁静中恢复的,无人打搅的圣境
我不说什么了,她正从那光里姗姗而来
5、领悟
人在慢慢变老中
突然领悟到岁月的深意
从寂寞无声的深潭
打捞起一握多情的温存
捧它在手上,望见
天空如此晴朗,满目湛蓝
竹林上阳光灿烂
仿佛听见内在生长的声音
世界宛如辉煌宫殿
人在慢慢变老中
突然领悟到岁月的黄金
一颗粒,一颗粒的
痛得钻心,又快得像灵巧飞针
将一切流逝,缝连在一起
像失而复得的梦——
你从未给过我什么
但命运诠释了一切,包括爱
和为爱而放弃的一切
光阴从我头顶走过时
撒下第一粒白色的种子
清晨醒来,大雪涌上了山巅
窗外,站着冰雪世界
院子的树木,也是一身晶莹
它们似乎比我领悟更多
在沁凉的静谧中,它们默默的
给予我的,多得数不胜数
仿佛它们永不苍老,愈来愈
神奇和年轻,在放弃后又获得了称颂
注:蒙田在《论闲逸》一文中写道:我最近隐居家里,决意在可能的范围内,不理旁事,优游闲逸以度这短暂的余生。似乎对我的心灵没有更大的恩惠,除了让它在闲暇里款待自己,逗留和安居在它自己身上。我希望它今后会毫无困难地这样做去,因为它已与日俱增地变为更坚定更成熟了。但我总觉得“闲逸使心灵飘忽(鲁健)”,而在另一方面呢?与无羁的马一般,它为自己跑比为别人跑快百倍;因而更产生了无数的妖魔与怪物,无次序,无目的,一个两个接踵而来。为要可以悠哉默索它们的离奇不经,我已开始把它们一一写下来,希望日后用它们来羞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