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大嫂陈秀霞(小说)
“申请报教育局去了,还没批下来。”易站长回答。
“没批不能批,批了也要撤回来。有教管站负责,马上取缔!”张玲的态度非常严肃。
“人到齐了吗?”服务员敲敲门问。
“好,上菜吃饭。”张支书说。
张县长要求取缔陈秀霞小班的口头命令,教管站一直没落实;直到教育局对陈秀霞的《申请》批复“不具备办学条件,不予批准”下发到教管站,易站长才不得不去告诉陈秀霞实情。
“你还是让家长把孩子领回去吧。”易站长把批文递给陈秀霞说。
“那好吧。”陈秀霞接过批文,免强回答说。
“你说不办就不办啦!”戴大妈怒气冲冲地进来说。其实,几天前家长们就听食为天老板娘说要取缔,开始,他们不懂取缔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就是不让办。
“不是,大妈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你就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上学是吧?”对面孙叔也闻讯赶来。
“你们可以送完小学前班去上嘛。”易站长温和地说。
“到完小多远?二里多路!到这里多远?两分钟!哦,两分钟的路不走非让走二里路,你这不是坑人吗?告诉你,我是铁了心了,就让秀霞帮我带孩子!”孙叔愤愤地说。
“对!我们两隔墙儿,就请秀霞带孩子,咋的,还犯法呀?”戴大妈也跟着说。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我的小孙子就交秀霞带!看谁把我怎么样!”老黄也进来说。
“嗳呀,你们,你们怎么就不理解呢?你们看这里有文件!”易站长从陈秀霞手里拿过批文举起来说。
“什么文件?不关心老百姓的文件也叫文件?屁!”孙叔开始说粗话。
“算了算了,你们先回去吧。”屠秀清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进来说:“你们这样吵也没用啊,大伯大妈,你们先把孩子带回去吧,下午再来上课;我们商量个办法,好不?办法总会有的,回去吧。”
几个老头老太太领着各自的孩子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离开。屋内的几个人这才在小朋友刚坐的小凳上坐下来。易站长把教育局的批文递给屠秀清苦笑一下说:“你看看。”
“这事让你为难了。”陈秀霞对易站长说。
“我就不明白,这事怎么和胡老师扯一块儿了呢?”易站长若有所思地说。
“唉!就是那个尖嘴萝卜好出头的常顺儿举报人家,弄得现在一家人不得安宁。”陈秀霞无奈地说:“听说那个王书记不是调走了吗?”
“调地区检察院去了,官越做越大。”屠秀清说着,把批件递给易站长:“易站看这样行不,就在秀霞这里挂个《完小幼儿园分园》的牌子,有问题我顶着,怎么样?”
“这个……”易站长想了想说:“那好吧,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先敷一段再说。”
“那就谢谢你们了。中午别走,我请你俩吃顿便饭。”
“嗳哟,看你硬穷得钉铛响,哪要你管饭哟。走,易站,到对面去,我请你们吃火锅。”屠秀清笑着说。
小寒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昨晚又下了一场下雪,气温明显下降了许多。陈秀霞拿出两套羽绒服,放在两个孩子的床上;把大号的放正颢床头边,小号的放常年床头边,然后叫醒他们说:“马上起来加件绵衣,别忘了。”完了又拿一套送到常娥卧室,轻轻地放在她的被子上,这才下楼。
“碗放那儿搁着,我回来洗。”吃完饭,陈秀霞对常娥说。
“大嫂不用送,我是大人了。”胡常年对与往常一样送行的大嫂说。
“嗳哟,你是大人了,你的确是大人了,你要是个好人大嫂就放心了。走吧。”
“那你说我是坏人了?”
“嗯?怎么说话?”陈秀霞态度严肃起来:“以后不许学你哥,说话刁钻,尖酸刻薄的话是容易伤人的,记住了?”
“嗯。”胡常年老实了起来。
“还有,你两个都听着,以后遇到同学吵嘴打架的事,你们都离远点,别去掺合,别去评论谁是谁非,别做见义勇为的傻事。”
“妈……”
“妈什么妈!”陈秀霞打断了儿子话:“我听说了,你们班吴天立上课玩手机,被郑老师批评一顿,手机也被没收了,后来家长到学校打了郑老师。听说你们都站在老师一边儿,是吗?”
“本来嘛,上课玩手机就不对,收去了又没说不给,还打人。”胡正颢咕哝道。
“你懂什么?你爸就是想伸张正义,错了吗?又怎么样?毁了大半生!枪打出头鸟,懂吗?你们两个都记住,以后只管自己做好人,莫在人前呈英雄。明白吗?”
“嗯。”两个孩子同时答应。
从陈秀霞家到中学,就一公里多一点的路程,出门向前穿过路口走到街的尽头,向左拐,穿过七孔桥再向右拐,沿堤岸走一段向左拐,走一段沙石路就到中学了。其实,学校有学生宿舍,但陈秀霞听说,住校生夜晚经常打架,她不放心,宁肯早送晚接也不让两个孩子住校。
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学校大门,陈秀霞才转身往回走。刚上堤岸,忽然感觉头晕了一下,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她赶忙蹬下来,靠在身边的杨槐树干上,闭上眼睛,眼前呈现出无数闪动着的小星星。不知过了多久,小星星渐渐消失了,她张开眼睛,只见雪停了,这才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大嫂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陈秀霞一进门常娥就问。
“没事,你歇着吧,我陪孩子学一会儿。”
“老师好--!”孩子们齐声呼喊。
“小朋友好!”孩子们的声音唤起了陈秀霞内心的激情:“现在,我们开始学画画,画什么呢?画
小房子好不好?”
“好--!”孩子们开始拿出自己的图画本、铅笔和象皮块。
今年基本上是个暖冬,自从那场小雪过后,天气再没有太大的变化。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中、小学都放假了。腊月二十四,陈秀霞租了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然后扶常娥上车。
“大嫂,我说就在乡卫生院生,一样的,何必往县里去?”下楼时常娥说。
“跟你说过多次了,乡里医疗条件差,万一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陈秀霞扶常娥到了一楼,对两个孩子说:“把牙膏牙刷带上,走,上车。”
车行中速,很平稳,到了医院大院内几个人才下车。护产科在二楼,护产科主任兰萍接待了她们。
“预计什么时候到期?”登记完基本情况后兰主任问。“就是最近两天的事。”常娥回答说。
“哦,好,这两天待产的不多,就住下来吧。”兰主任说完又对门外喊道:“把她们带6号去。”
206房间三张病床,已经住下了一个孕妇。常娥被安排在3号病床,在护士给常娥量体温时,陈秀霞又返回主任办公室。
“兰主任,有个情况想跟你说一下。”
“哦,什么情况?那有椅子,坐下来说。”
“我不能确定常娥是不是有血友病。”
“你怀疑她有血友病?”
“她弟弟已经确认为血友病,我婆婆就是她母亲,就是在生她弟弟时大出血,没救过来。”
“哦,可能性非常大。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看来你是个有心人啊!你回去告诉常娥,明天早晨不要吃早饭,不要喝水,我们抽血化验一下。好,你放心好了。”
第二天,经过抽血化验,确认胡常娥为轻度血友病。尽管如此,院方还是采取了谨慎态度,首先确定不剖腹让其自然生产,其次,特邀武汉空军医院血友病专家前来坐阵。
腊月二十七晚八点多一点,胡常娥感到腹部疼痛,很快被推进产房。从这时开始,陈秀霞就更加焦虑不安起来。她一会儿在产房门前走来走去,一会儿回到6号房打发两个孩子在空床上睡觉,一会儿在产房隔壁大厅的窗前,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就这样不停地走走站站,站一会儿又转转。
大厅墙壁上的石英钟,时针指向11过一点的时候,突然,几声婴儿的啼哭隐隐约约飘来,陈秀霞急速来到产房门前,但里面再没有任何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挂帘门推开了,陈秀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医生?”
“恭喜你大嫂,是个千金。”兰主任摘下口罩说:“母子平安,放心好了。”
“哦--”陈秀霞深深地出口气:“谢--”话还没说完就倒下去了。
“哎哎,哎--”兰主任想扶她一把,但已经来不急了。
胡常娥被推入病房,躺在她原来的3号床上,输血管仍然一滴一滴的滴着。兰主任和另一个疲劳的医生架着陈秀霞进来,叫起两个孩子,让她躺在2号床上。
“大嫂。”胡常年跪在床前,捏着大嫂的一只手轻轻地呼叫。
“妈。”胡正颢握着妈妈的另一只手,半跪着轻轻地喊。
“大嫂。”胡常娥侧过脸来喊。但是,陈秀霞没有任何反应。
“你俩到一边去。”兰主任对两个孩子说完,撑开陈秀霞的眼皮看了看,又蹬下来按住她的脉博,过一会儿站起来说:“没事儿,她这是营养不良,加上疲劳过度,身体透支超过极限,过一会儿她自己会醒过来的。”
“要输液吗?”胡常娥问。
“今晚谁执班?”兰主任问身边的护士。
“何艳儿。”护士回答。
“常娥不能流眼泪。”兰主任走到门口停下来说:“不然,将来会留下淌泪花儿后遗症。”说完才离开。
过了不大一会儿,何艳拿来一瓶盐水,很熟练地给陈秀霞挂上。
“人家大嫂比妈还亲。”1号床上的孕妇把手从男友手中抽出来,擦着眼泪说。
胡常年拉起大嫂的一只手,把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胡正颢坐在床沿上,用手抚摸着妈妈的头发;胡常娥则侧脸默默地注视着大嫂。
病房里异常安静。
八、秀霞再创佳绩,张玲诱导司机
晚秋时节,气候宜人。陈秀霞象往常一样,把从菜园里弄回的蔬菜分类捆扎好,摆在门前。“大妈抱抱。”胡艳萍跑来抱着大妈的腿抬头瞪着圆圆的小眼睛撒娇。“妈妈呢?”陈秀霞抱起小艳萍问。“我说跟她加件衣裳她不干,说着说着就跑了。”胡常娥拿件秋衫赶来说。“哦,天凉了,要加衣服,来,大妈跟你穿。”
“秀霞!秀霞!”屠秀清提着菜篮笑眯眯地进来,弯腰在小艳萍的脸蛋儿上划几下说:“哟,真漂亮,你看这小眼睛,跟黑珍珠似的。”
“校长你坐。”胡常娥搬张椅子放屠秀清身后说。
“我是跟你们报喜来了。”屠秀清坐下说:“上学期一年级统考,全乡325人参加,前10名你们小班就占3个,还有啊,你们小班全部进入前50名。这下可为我们完小增光了。”
“还是你校长领导有方啊!”胡常娥微笑着说。
“嗳哟,听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我们分班的成绩,也有你的功劳啊!”屠秀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统考成绩奖,进前10名的,每个学生奖课任老师一百元,这是六百;班主任奖二百,一共八百。本来要通知你们自己去领的,我怕你们忙,就代领了。”说着就把钱递给陈秀霞。
“这……这是真的?”陈秀霞犹豫不决,她怕是屠秀清自己掏腰包,没接。但小艳萍却抓了过来,只是没抓紧,飘了几张下来。
“说,谢谢屠姨。”陈秀霞看着小艳萍说。
“谢谢,屠姨。”小艳萍鹦鹉学舌。
“嗳哟喂,瞧这小嘴儿甜的。”屠秀清在小艳萍小脸蛋儿上划两下站起来说:“那我就不玩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哎哎,别走啊!怎么我刚来你就走呀?”几个人刚到门口,中学的郑老师迎面而来,对屠秀清开玩笑说。
“前客避后客,你快到屋里,不陪你了。”屠秀清说完匆匆离去。
“到屋里,屋里坐。”陈秀霞一边让客一边对楼上喊:“常年!正颢!快下来!你们班主任来啦!”
“郑老师!”两个孩子腼腆地叫了一声,恭恭敬敬地站着裂嘴笑。
“常娥,快跟郑老师倒水。”陈秀霞对常娥说。
“不用了,我马上走。”郑老师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入学通知书》:“胡常年、胡正颢这回可为我们争光了,这次中招考试,胡常年在全县排第3名,胡正颢排第5,都被一高录取了。我们中学连续两年被重点儿‘理了光头’,这次一下考两个,高兴啊,全校都沸腾了!黄校长本来说亲自来看看的,临时有事占住了。”
“大嫂,这里有钱。”胡常年从信封里掏通知书时,发现里面有钱。
“妈,我这里也有。”胡正颢把钱掏出来说。
“嗳哟,快把钱给郑老师。”陈秀霞对两个孩子说。
“不是,你听我说。”郑老师挡一下胡常年的手说:“我们学校奖励办法规定:考取一个重点儿,奖学生五百,奖班主任五百;我这回可沾你两个的光了!”然后他又拍拍公文包说:“这里还有桃高的几十份儿,我还得跑。”
“怎么不打电话让学生自己来拿呢?”胡常娥问。
“农村大多没电话,只能靠两条腿了。”郑老师说完挥手而别。
就在郑老师到乡下送通知书的同一时间,张玲正驱车往一高赶。到了一高大门口,司机李鹏正准备下车,她按一下他的肩膀说:“不用下车,按下喇叭。”果然,随着两声喇叭响,门前网状伸缩性护栏慢慢拉开一道口子。“别下来,就在这里等我。”车停好后,张玲说完下车直奔校长办公室而去。
“嗳哟!张书记好!稀客稀客!”正在办公的蒋校长见张玲进来,忙站起来握手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