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追悼吾师(散文)
一、惊悉噩耗
当一个人前脚还与当面你共事,而后脚竟驾鹤西去时,那种错愕之感无异于突遇平地惊雷、六月飞雪,让人难以置信,无从接受。然而,如是突兀之事居然着着实实就发生在我眼前,令我心痛不已。
正月十九晚上10:40,我正躺在床上用手机怡然自得地观看电视剧《老中医》,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兄弟纪坤炜打来的。
我顺手一接,只依稀听见他带着按捺不住的哭腔啜泣着说:“堪迎哥,师父——不在了!”
由于声音细微颤抖,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迫切地追问了一句:“你说谁不在了?是杜老师吗?”
“是——师父——不在了!我正往他家赶呢!”兄弟哀痛欲绝的哭声,让我如梦初醒。我多么希望这个如同炸弹般的噩耗仅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而已。
因为正月十八日下午放学,他还和我组老师在学校大门口西宝公路上一起护送学生安全离校。当时他就站在我身旁。那天,他格外严厉,凡是逆行的学生,一律被他喝止禁行,给大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啥时候的事?昨天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真的无法相信。
“就是——刚刚——发生的。”兄弟难过得近乎泣不成声了。
“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就到。”
我一骨碌从床上翻起,匆匆穿好衣服,就骑上电动车,在漆黑的寒夜,独自一人从神灵寺村心急如焚地赶往临川寺村桥北杜全教老师的家,一路心如刀割,五味杂陈之感溢满胸腔,难以名状,与其相处的点点滴滴,顿现脑海。
我和杜老师之所以师徒相称,是源于我当年的一场心病。2007年,年届而立的我大病初愈,面对家徒四壁,倍感压力山大,思想抑郁严重,时常双眉颦蹙,郁郁寡欢,精神萎靡。与我在同校的哥哥,向学校说明了情况,为了缓解病情,我就被安排到了后勤处,经常跟随杜老师干一些体力活。当时,杜老师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是全校唯一的水电工。我经常提着褪色的绿色工具包跟着他更换角阀、水龙头。实际上,那时的我心灰意懒,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所有的苦活、脏活,都是他在干,单是腌臜不堪的厕所就不知跑了多少回。
记得有一次,他骑着摩托将我带到了教学楼某个厕所,只见地面污浊不堪,手纸遍地,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然而他却习以为常,安之若素。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单膝跪在蹲便池边沿平台上,三下五除二就更换了角阀。换完后,还一路有说有笑逗我取乐。不知不觉,就这样一年时间过去了,在他插科打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豁然开朗,心结打开,面容舒展,甚至于还会开怀大笑,从此可谓脱胎换骨,也日臻乐观自信、口若悬河,甚或“油腔滑调”起来。正因如此,学校还于2008年将我特派到外联处从事招生宣传工作。那年暑假,我居然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以招生27名的傲人业绩,勇夺招生桂冠,令人刮目相看。同年九月,因工作需要,我又成了政教处一名得力干将。自此以后,学校的老师便将年仅47岁的他视作我的师父,都称赞他带出了一个好徒弟。我从内心也予以默认。
一年半载之后,由于其大病一场,无法从事电工作业,学校便将他安排到政教处,在这种机缘巧合下,我又与他成了同事。我们朝夕相处,亦师亦友,我经常帮他填写各种文字资料,他也经常帮我渡过难关,还将一张限额3000元的邮政信用卡,交给我免费使用了好几年,直至至过期作废。我们情谊之深,早已胜似师徒之情。
前几年,自从纪坤炜从部队转业,被安排到政教处工作以来,或许因性情相投,他就对杜老师格外敬爱,时常帮其倒茶递水,嘘寒问暖。渐渐地,大家就都戏谑杜老师又收了一个好徒弟,过得日子跟神仙一样。杜老师爽朗一笑,不置可否,但眉目之间却倍感自豪。纪坤炜性格豪爽,对这种调侃也欣然接受,还时常当面将杜老师唤作师父。久而久之,师徒名分公开确立。
思绪飞扬,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就到了桥北桥口,由于月黑风高,仅凭着前几年临川寺冬至会时,到杜老师家吃过一次浆水软面的印象,依稀记得他家就在桥口西头。于是就抱着侥幸心理,贸然向西拐进了第二条街道,车速放慢,时刻留意谁家大门敞开,门口有人。临近西头时,只见家家门户紧闭,整个街道,灯火阑珊,寂静无声,人影全无。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恰巧一老头步履满跚迎面而来,我就赶紧上前搭讪:“师傅,麻烦问一下杜全教老师家咋走?”
“在下一条街呢。你找他啥事?”
“听说他去世了,我和他在同一个单位,都是周至职教中心老师,专意为此事而来。”
老人倍感诧异,就凑上前说:“我也刚听家屋人传话,没听清是谁不在了,还以为是全教他兄弟红社呢。准备先到红社屋看一下再说,不巧就碰上你了。他家和我家挨得很近。”
“那好,咱一同去,您带路。”我央求道。
老师傅欣然答应,在他带领下,不一会儿,我就到了杜老师住宅。
只见门口附近已停放了好几辆小车,门前院落站了一群人,有我校的巨万权主任、工会主席武欣老师、李伟主任、王卫星主任、高武会老师、赵展老师、门卫袁春献、夜巡管联社等。他们正在等着主管安排善后事宜。他的儿子、儿媳哀嚎不止,声声挖心,催人泪下,几人轮流帮劝着要其节哀顺变,免得哭坏了身体。只见,纪坤炜在屋内沙发上依然抽噎不止,被人劝慰着,“不要再哭了,还有好多事需要大家帮忙处理呢”,他遂才哭声渐止。随后才知,原来是杜老师的儿子将杜老师猝然辞世的消息,第一时间以手机通知给了赵毅主任,由于赵主任在西安,不能立马赶回,她就又通过电话委托纪坤炜,让他想办法逐一通知距离学校较近的老师先赶过去帮忙。事发突然,一般人都无从接受,更遑论作为杜老师爱徒的纪坤炜呢。
烧炕屋里也隐约传来女主的阵阵哽咽之声,里面的人正忙着给杜老师擦洗身体,更换老衣。
对于杜老师的离世,我百思不解。原以为是晚上打麻将的缘故。据实来看,并非如此——事前毫无征兆,可谓“事发突然,超乎想象”,令人猝不及防。
原来当天晚上,合家团圆,气氛融洽,杜老师的儿媳还和他开了一阵玩笑,逗得他眉开眼笑。由于杜老师的孙女被他早先送到了她舅家,出于牵挂,杜老师就让其儿子儿媳开车去孩子舅家居住,以便照管。儿子儿媳走后,杜老师一边悠然自得地听着音乐《一壶老酒》,一边还洋洋自得地对妻子说,他会玩智能手机了。可是妻子说她不会,他立马来了兴致,就手把手给妻子演示,传授操作经验。大约快十点时,妻子说,时间晚了,该睡觉了。他欢然同意。于是妻子就熄灯入睡。刚睡下,猛然感到杜老师的腿在瑟瑟发抖,还清楚听见一阵哼哧哼哧的呼吸声,分明是上气不接下气,她顿感不妙,立即亮灯一瞧,蓦然发现杜老师斜靠在炕角,头歪在一边,紧眯双眼,就赶紧将杜老师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摩挲胸口,一边给其儿子打电话求救,还没等其儿子儿媳归来,杜老师就心跳骤停,没了呼吸,前后不过几分钟。走时,他面容安详,如同熟睡一般!遗憾的是,他的子女和儿媳都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此情此景,让人情何以堪!
不一会,赵毅与王小勇老师也风尘仆仆地从西安开车而来。
在赵老师悉心安慰杜老师爱人的同时,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帮着将杜老师遗体挪放在大厅的单人床上,家屋的女人也在加紧忙着裁剪孝布。
大约十一点左右,杜老师的女儿女婿带着孩子也心急火燎地开车前来。尤其是他的女儿杜敏化,刚一下车,就脚步生风、迫不及待地往屋里疾走,边走边哭,还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父亲的遗体,声嘶力竭,哀嚎不止,差点昏厥过去,接连数次被人拽到西边卧房,看得人揪心落泪。在为杜老师亡灵烧纸时,只见其儿子头戴长孝,双膝跪地,一边往火盆里添烧纸,一边肝肠寸断地嚎啕大哭,让人不禁心酸感怀,眼眶湿润。
大约忙到了凌晨零点左右,我们在王卫星主任的组织下,自觉排队,一齐为杜老师遗体毕恭毕敬三鞠躬,表达痛思之情。
亲属主管杜双锋与巨万权主任磋商,希望当晚帮忙的老师,早上八点集中,帮忙摇枋。
二、齐力摇枋
我铭记嘱托,天明在街道吃罢早饭,就骑车按时赶往杜老师家。只见门前马路旁一堆“篝火”刚刚冒出火苗,一个抱柴火的男子不断往火堆里添柴,火苗飞窜,前来帮忙的邻里乡党围站在“篝火”旁,一边伸手烤火,一边侃侃而谈,显然是刚吃过早餐,正在待命。
杜老师的侄子杜双锋先生身着缟素从屋里出来,他让一部分烤火邻人前去指定地点拉寿棺。
拉寿棺的人走后不久,钟徐的摇枋工匠前来,他将一口小铁锅架在“篝火”上,并将袋子里的8斤块状黄香全倒进铁锅里,叮嘱旁边的人不断往火里添加木柴。只见锅底下大火熊熊燃烧,锅里的整块黄香就像雪山消融一样,慢慢地化成油液。
恰在此时,一辆蚂蚱车拉着一口崭新木棺,慢慢腾腾而来。学校的几名老师开车紧随其后。大家不约而同,一齐发力,将木棺从车上轻轻放置在提前准备好的一根碗粗的圆木上,便于摇枋时,能轻松移动调整方位。
此时,硬块黄香已全部融化,看上去恰似香油一般。当“油”声鼎沸时,钟徐工匠就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桶金黄锃亮的食用油接连倒了几大勺入锅,并搅拌均匀。待黄香熬制成熟,摇枋正式开始。棺木前后左右围满了人,除了乡党助力外,我和本校的纪建超副校长、巨万权主任、田潮副主任、马创锋老师、夜巡管联社、保洁员刘保华等也参与其中,大家按照钟徐工匠的指挥和要求,时高时低,时左时右,时前时后,将木棺不断移动、倾斜,钟徐工匠则将一勺勺黄香油液,从锅里舀出来,倒入其中,黄香油液就按着“要求”徐徐流动,须臾片刻,就凝结成块;尚未摇匀的地方,钟徐工匠就用小铁铲在“油”锅里蘸一下,然后来回按压在凹凸不平之处,结果立竿见影,那些疙疙瘩瘩的地方立马变得平整均匀起来。对于有缺损之处,他也逐一进行了仔细修补。
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帮助下,整个棺内金黄闪耀,笃定会让杜老师睡得舒适安稳。
随后,大家又加紧布置了灵堂,门顶上边二楼外墙上也被挂上了黑色挽帐,上书“德裕後昆”几个斗大的白纸黑字。这是我校敬挽的。待一切齐备,就又于杜老师辞世第三日上午,亲戚朋友齐聚之时,人人心怀悲痛,小心翼翼地将杜老师入殓盖棺。
三、遗像告别
为了表达对杜老师的痛悼之情,学校在其安葬前一日——3月1日上午,为他举行了隆重的遗像告别仪式。
为了确保告别仪式顺利进行,我校侯广琪校长在校委会上就提前做了安排。各处室分工明确,做好各项准备工作。纪建超副校长、段治国副校长、畅爱平副校长、宋攀峰副校长、巨万权主任、赵毅主任、田潮副主任等领导和学校处室人员以及上午前两节没课的老师早早就去了现场,亲自动手布置告别灵堂,我也参与其中。告别灵堂被安置在门前西边桁架宴棚东口处,坐西朝东。经过大家的辛勤努力,告别灵堂“悲”象环生。
只见棚顶悬挂着黑底白字花纹边框横幅,上印“沉痛悼念杜全教同志”几个楷体大字,分外夺目。棚口左右两边各挂有一张长条木板,上边贴有横额为“鹤歸華表”的白纸黑字挽联:
酒水清凉盡是哀子悲伤情
菜肴温热难谢親朋誠挚意
棚口內挂有蓝底幕帐:上下边沿被一朵朵白菊花点缀,顶端印有黑框白字“杜全教同志告别仪式”字样,两边印有一副黑框白字挽联:
三十余载全心全意为教师学生竭诚服务
五十多年尽职尽责给家庭社会无私奉献
幕帐中央是杜老师遗像,被一圈白菊花紧紧环抱。遗像两边还分别印着“沉痛”、“悼念”字样。杜老师身着蓝色西服、格子衬衫,头发乌黑,面带微笑,慈眉善目。遗像下面是灵台,两边菊花相拥,灵台上边摆放着几样果盘,两旁一对白烛久燃不熄,香炉居中,香火不断。灵堂两边还相互对称地摆满了各色小花圈。除了外围南北两边分别摆放着周至职教中心校委会和全体学生敬挽的花圈外,杜老师家的院落也被一簇簇花圈包围。
马路边上还支有伞棚,工会主席武欣老师带领着几名老师正在登记外校来宾,秦旭莉老师跑前跑后,将哀悼白花逐一发给本校老师和各位来客。由我校各班学生组成的代表队,统一身着校服,胸前佩戴白花,在我带领下,来到屋内灵前,向杜老师遗像三鞠躬,表达追思之情。
上午十点,吉时已到,在主持人段副校长恳切要求下,所有参与人员排成五列纵队,整齐划一,恭敬而立。侯广琪校长和外校领导站在前排,其余人员,自行排队,我校老师彬彬有礼,自觉将外校来宾让在前边,邻里乡党也纷纷站入队中,大家保持肃立,静默不语,目视灵堂。
一切就绪,主持人段副校长闪亮登场,他走到支架话筒跟前说:
“各位来宾,同志们:
“春寒料峭,草木含悲。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举行杜全教同志遗体告别仪式。2019年2月23日晚10时许,杜全教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终年58岁。杜全教同志的离世,令家人哀痛欲绝,亲友伤怀不已,也让他生前所在单位周至职教中心的同志们倍感惋惜。在此,我受治丧委员会的委托,对杜全教同志的猝然辞世表示沉痛的哀悼。对前来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来宾表示由衷感谢!对杜全教同志的家眷亲属表示诚挚的慰问,请家眷亲属们节哀保重!各位来宾,同志们:杜全教遗体告别仪式现在开始。”
纪昀清,本名纪堪迎,籍贯陕西周至,中共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南边文化艺术馆2017届文学创作委员会会员,《西北作家》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首届签约作家,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文学网文采飞扬社团社长,周至县传统文化学会副会长,陕西省大雅礼乐文化促进会副秘书长,现为周至职教中心一级教师。曾荣获周至县作家协会第五届兰亭文学奖新人奖;散文《输与赢》荣获全国第二届孔子文学奖;散文《我的“病” 》荣获《青年月报》95精短文学大赛优秀奖;短篇小说《诱惑》和散文《追忆母亲》分别荣获“七天网·美文大赛”第二季、第三季入围奖;散文《孝行坊》荣获第四届望月文学全国散文创作大赛二等奖;散文《秦弄玉的传说》和诗歌《香吻》分别荣获第三届华人世界爱情文学大赛三等奖和优秀奖;散文《父亲的梦》荣获“渭河有奖征文大赛”优秀奖;散文《怀念陈忠实先生》和《清明思亲》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文艺全国文学大赛“散文随笔类”优秀奖;短篇小说《三口聚餐》和散文《母亲的道理》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文艺全国文学大赛“小说故事类”银奖和“散文随笔类”铜奖;短篇小说《幸福的滋味》和散文《哭的语言》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三等奖和“散文随笔类”优秀奖;短篇小说《青涩果》和散文《永不消逝的乡愁》《初登泰山》分别荣获“经典杯”华人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三等奖和“散文类”优秀奖;中篇小说《泣血残阳》和短篇小说《青涩果》《麦子黄了》《我的青春去哪儿了》分别荣获第二届“中华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小说故事类”优秀奖;散文《怀念母亲》,荣获“首届瞳孔之光”全国青年文学大赛优秀奖;散文《葫芦头》荣获三苏文学社举办的“东坡杯”文学大赛优秀奖;《正大文人》荣获周至县作家协会举办的“圣象艾斯本杯?我心中的文人形象”征文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