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渐衰的身体都会铭记着生命中的每一次“肆意”。
　　 腊月二十九，我打球不慎拉伤了臂肌，对此，我也没太在意，球手受点小伤是很正常的，再说，年三十正好休息休息。
　　 海西人的大年饭是中午吃的，初到海西过年时，我对大年饭为何中午吃觉得十分好奇，老的少的，我讨教了很多人。他们都说，这是祖宗留下的，至于什么原因他们也不说清。祖宗留下的便是与这方水土息息相关的血脉相承，他们觉得这习俗十分得好，不必也绝对不能改。吃罢年饭，家家都忙着贴对联，包“万万顺”，我自然没时间去打球了。古时海西地属西楚，又紧邻汉地，深受楚汉文化的熏陶，此地人礼仪得要紧，逢年过节更是讲究不尽，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饺子两字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饺子都得称“万万顺”。
　　 初一，刚吃完午饭，我便急闹着去打球，曾混迹于海西卫校的老伴劝道，肌肉拉伤至少得休息一个月。对她的话，我很不以为然。海西“白衣天使”让我刮目相看的不只是她们的医护水平，而是她们在麻将上展现出的卓尔不群的天份。老伴曾随我去江南，她在麻将上的适应能力，让浙江的哥嫂啧啧赞叹。要知道江南江北在麻将打法上是有很大出入的，对老伴在麻将上的“造诣”，我一直佩服得要紧。跟上一代海西妇女相比，她们在牌技上确实精进了不少，毕竟她们都受过文化的“洗礼”，这是上一代海西妇女无法企及的。但在搓麻将的气势上，新女性比她们的前辈要逊色很多。解放前，海西乡下曾闹过一阵子瘟疫，相传吸烟能有效阻止病魔的蔓延，从此，海西妇女多半吸上了烟。改革开放后，海西人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历经艰辛的海西妇女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她们叼着烟，哼着淮海调的麻将歌，悠哉悠哉地打起了麻将。现在，那代抽烟打麻将的海西妇女大多已经故去，但那一幕幕幸福的场景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我不顾老伴的唠叨，率性打球去了。“大年初一头一天”，谁也不想输球，一开球，我就把老伴的提醒拋到九霄云外，我拚死老命地争着“头彩”，竟然赢了两个势均力敌的球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年初一打球也是有讲究的，赢球讨个“开门红”，能赢不输这是第一法则，若是胜负已定，也绝对不能让对手输得太难堪，不然球虽赢了，但品却输了，这也是要不得的。记得某年大年初一我兴致勃勃去球馆，到那一看，我傻眼了，“落单”是海西单打冠军，我硬着头皮上，竟然打到决胜局，输得一点也不难堪，如此豪华的战绩简直让我喜痴了。可没过几天，我被他打得找不到北。球场有时就像江湖，那场看似华丽的比赛让我领悟到这样一个道理：江湖最多的既不是刀光剑影，也不是恩怨情仇，而是志趣相投的人放的水。这水既是一种春风拂柳，雪中送炭的体恤，更是春光浴地，万物同辉的格局。
　　 收工回家，我手疼得拿筷子夹菜都十分艰难，第二天疼痛丝毫未减轻，球暂时是没法打了。球不打了，可饭量依旧。我在江南出生，少时江南农村，人多地少，地薄肚大，我的父母艰难地操持着风雨飘摇的家，我虽然没挨饿受冻，可填肚的几乎全是青菜萝卜白米饭，除了逢年过节，哪有半点荤腥可沾。儿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现在天天能吃荤咽腥，这可都是儿时的饕餮大餐，我岂能错过！没几天，我一打喷嚏，肚上就赘肉乱颤。长此以往，如何得了？我得找个法子消消食啊，于是，我想到了走路。
　　 海西广场是小城最大的广场，到了夏天，这里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很多老人上午十圈（一圈一里），下午十圈地折腾。我自诩为海西球手，若跟老年人一样，岂不辱没了球手的称号。我一咬牙，每次都走二十圈，看着老头老太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很是好受。走到第六天，我忽觉膝盖一阵剧裂的疼痛，我以为扭着筋，揉揉便好了，掀开裤腿一看，膝盖上长出几个黄豆粒大小的小疙瘩。“坏菜了，”我知道这是膝盖的滑膜炎复发了，再走下去，膝盖恐怕离报废不远了，不能再造次了，我心中还有许多向往已久的远方还没去啊。
　　 既不能打球，也不能走路，窝居在家，我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我寻思着，有啥打发这无聊时光的法子？何不尝试写写小说呢？好歹我年轻时也做文学梦，在报刊上也发表过一些“豆腐块”。说干就干，我“磕头磕脑”地写起了小说，写啊改啊，半个多月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这只热锅上的“蚂蚁”浮躁的心也终于平息了。在编辑的细心修改下，我写的小说《回家》和《风样的少年》被采用了，而且还被评上了精品。真的，我的文字很粗糙，非常感谢编辑们对我的帮衬和提携，特别是社长叶雨给我很大的帮助。编辑们无私地付出和热忱地鼓励，让我重拾了写作的信心，给我开辟了丰富自己生活一片新天地。
　　 我的脑瓜也有点邪乎，一用脑过度就兴奋，一兴奋就会失眠，我戏称自己的脑瓜就像一只在暗礁密布海域游弋的破船，用着用着或许就意外地“搁浅”了。我忘乎所以打球，不计后果走路，这段时间又熬更打夜胡写。我知道这些不着调的“肆意”，多多少少都会在身体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但它们就像闪烁在我心底的星星，照亮了我的精神天空，让我艰涩的生活不再那样的贫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快乐，所有的快乐都是有代价的，可我喜欢生命里有点这样的“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