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怀念我的母亲(散文)
母亲的病是住在我这里时起的。医院初步诊断为癌症,我心里一下沉重起来,只等着进一步地确诊。母亲并不知自己的病况,逢有来看望她的,她就对人伸出大母指和食指,说起医生给她的那个注射用药:”八十万单位呀”!她相信这是一种威力无比的奇药。她是在夸耀着幺儿给她这样的治疗;也是盼望着医生一定能治得了她的病。可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痛。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地加重,她就开始她的打算了。先说是想外孙子了,吵着要去远离市中心的二姑娘那里,没过上几天,她又说想她的里孙了,死活要回乡下。她背着我回到了乡下,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城治疗了。事后我才知道,这其实是她一手的策划。没能最终明确地诊断出母亲的病情,母亲的疼痛也没得到医疗的有效控制,成了我终身的懊悔,这么多年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也多次责问母亲,她的理由竟然是:“我死得过”!母亲还不到七十,我们亏欠她的,还没开始偿还;委屈了她的,还没当面陈述。可是,母亲去意已决!她的拒绝就医,我们做儿女的始终都不能理解:她仅仅是怕耗费了我们的精力和财力么?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在病魔面前,母亲作了这样的选择,这让我想起了一张图片:三只猎豹,正要撕碎一只昂首站立的母鹿。以母鹿的奔跑速度,猎豹是追杀不到它的,可它选择了站住,因为,正是这样,它的两只小鹿宝宝安全地逃脱了。牺牲自己,保护儿女,母爱从来都是这样的!
母亲已有好多天粒米未进,我知道她已经熬不了多少时日。没有了母亲,就像是远方的游子无家可归;长空的孤雁哀不知去向;风雨中的小鸟得不到庇护;茫茫大海中的航船没有港湾。我怕,怕我的人生失去母亲,我泪如泉涌。我再次携妻子和三岁的女儿回来。我们站在她的病榻前,她忍着剧痛,用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是,她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她声音微弱地对我们吐着每一个字:“过,过冬的时候,要记得跟伢,跟伢买双厚,厚棉靴,薄不得的,薄了,伢的脚会冻的疼的”。我哽咽着回答到:“我记住了”。没想到,这成了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后遗嘱!
每年的清明节,我是必定要去母亲墓前的。家里人总说:“走,到母亲那里去”。我很不习惯这个说法,我总以为母亲没死,可是,我们又分明是在往户外走,往田野里走。什么时候,母亲就独自住进了田野呢?肃立在母亲的墓前,我凝视着墓碑,总想着里面会有母亲的身影,或许,她真的就在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我恭敬地点上香烛,烧上纸钱,哥哥姐姐一边烧,一边少不了要说这样的话:“娘,我们看您来了”。哥哥还要特意捎上这样一句:“老幺他们一家也都回来了”。是的,我回来了,回来看您来了。可是,您还没有应答我们哪!
我慢慢地清醒过来,其实我面对的那仅仅是块冰冷的石碑,我能看到的,是那上面仅有的几行文字:母亲的名字:肖想芝,和她的生卒年:生于1920年9月,卒于1991年3月29日,这就是我还能看到的母亲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