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川江河畔马绊筋(散文)
一
先不说“马绊筋”,而说“绊马经”。“经文”是这样的“绊马绳绊马,马被绊马绳绊倒”。请你用云阳话或者普通话读一读,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那种感觉就是“真奇妙”。此“经”不摆(摆经,本地话闲谈、扯龙门阵)。
话说拴马的绊马绳(多是蓑草、麻草之类)早已退出了历史,现在更多是尼龙绳之类的化工产品。但是这样的口头语言的游戏往往会让我们回忆起那些远去的故事。
第一次了解这种不起眼的植物,还是在三峡激流时代,那是川江的江岸边的故事。
江岸,五峰江畔。江岸,当水浅风激、浪高雾升的云阳故城。江岸,一块巨大的呈70度的青石板托起这座故城。而今已经完全被淹没的故城云阳。我出生在那里,工作也在那里。日日从江岸走过,夜夜听龙脊涛声……
江,是川江。喧嚣的川江水滚滚东去。从二郎滩的滩头川江水便开始了“放声歌唱”。泛着白色浪花花的江水激灵起一股清亮,打着漩涡,转眼就消失在远方。接着川江水谢绝沙湾河坝的挽留,从那些帆船的侧身欢快的奔流着。偶尔有浪花在船尾的高耸的轮舵悠闲的左右晃动中旋着一个漩涡,又嘻嘻哈哈地走开了。流过张飞庙前的铜锣古渡,然后对着潜伏的龙脊石滩头猛然冲撞过去,激起的浪花四溅,伴随着江风斜雨,展现一种原生态的山水的壮观:猛烈、宣泄,花开、雾散……
岸边,是一块不知边际的青石板,偶尔有几个棱角的地方,也被船夫们用錾子之类敲打出孔隙来,是用来拴住停泊的船只的。说是青石板,其实也不是铁打的板,在一些地方总会淤积一些泥土和砂石碎片。在这样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形状各异的草甸里总会丛生一些野草。
这种野草不起眼,倘若连续干旱十天半月的,这些草便枯黄,脆得一阵江风貌似都可以吹断腰似的。倘若远看,除开青石乱礁,便只有整整一块白色的沙滩,沙滩还泛着银光。以为川江距离金沙江其实不远,就几百里的远方,江水携带这有金箔、银片的星星点点便来到这沙滩。其实,走进一瞧,沙滩、卵石、青石之间还有泥土和泥土上欣欣然生长的寂寞的野草。犹如我们这些孩子,自生自灭自由自在地享受着美好的春夏时光。那时候,游乐场没有、电脑没有、电动玩具更少见,那是有钱人家的玩偶,我们不配。我们只能在空旷无人的沙滩边玩耍。耍累了,天热了,便脱下短裤,一咕噜便若一个石头一样扎进了滚滚长江,享受一种“天体浴”。
在沙滩上、青石板间、或者是礁石之间,我们总会看见一些野草。这些野草在不经意间便冒出来。倘若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些草可以蔚然清幽。间或有狗尾巴草、剑麻、蓑草、茅草、乃至高大的芦苇、黑风草一起聚会,那些地方除开鸟儿会成为光临的常客之外,便是一群一群的孩子们自由的“天堂”:躲迷藏、玩沙包、打土皇帝、争太平天国,斗鸡、跳拱桥、打弹弓仗,抹国……
二
我们偶尔会行走在草地上面。因为,那草地上面总比光溜溜的被阳光烘烤的青石板要凉爽得多,至少不烫脚丫。那时候,一般人家、码头孩子们总会赤足在沙滩上玩耍、嬉戏,即使有像样的布鞋也舍不得穿在脚上的。这个时候,参加游戏的孩子难免不会被一种匍匐在地表的野草绊倒。
摔倒了,自己爬起来。那时候,没有人帮扶你,你得自己站起来,然后继续寻找自己的快乐。比如扯一段狗尾巴,然后和伙伴们“单挑”。看谁打结的狗尾巴草成为“大力士”。两个人分别取狗尾巴草做成玩具,彼此搭接,之后便比赛谁的小草没有扯断。或者在低矮的草丛间寻觅野豌豆角。从中缝处分开,弄出成熟的种子,然后做成一件小小的“口头弦”。倘若会做的孩子,还有口技高超的孩子,往往嘴里就含着这样的“口琴”,有点类似于“吹竹叶”。会吹出动听的旋律的便成为一群野孩子们心目中的“音乐家”。其实,那时候什么乐器都是自己做,比如二胡、竹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成人的世界里,往往就是一句话的赞美“去去去,乱哼哼,吵死人”。然后,你就会很无趣地溜走了,一直到很远的地方,再重复原先的故事……其实,在草地上摔倒一点也不疼。即使有点疼痛或者是伤口,也无关什么事。爬起来,之后,拍拍沙土,然后继续灿烂着跑开了,重新寻找着阳光下、沙滩上、江风里、芦苇草丛里乐趣儿。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那时候就认识了这样一种毫不起眼但是总会使绊的野草了。
直到有一天,看见一群人,看见一群马之后,我才知道这种草叫做“马绊筋”。当时想当然的以为这只是一种总给人使坏的野草。走路得提防三分,要命的是那时候总会行走在江边,就像书上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打湿鞋的”一样,难免不会在“野草丛里”摔跟头的。
不过,那时候摔跟头,啃满嘴的河沙,跌破衣裳,然后满脸的污垢、满身的沙子,一切都还是嘻嘻哈哈,都还是阳光灿烂。
三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悠扬又苍凉的歌谣,不仅仅适合草原、莽原,同样适合三峡的河滩和河滩上的那一群童年,和童年的简单的快乐时光。
牵着马行走在寥寂的草原是一种诗意的洒脱,有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惬意。
在云利古道旁的那些零散的小块的空地上,负重的马、驴成为盐包挑二哥最常见的伴侣。而这个时候,这些牲口便放下了重担,开始享受一段惬意的时光。短暂的休息是必须的,人如此,牲口也如此。
所以,为了歇息,也为了补充力量,那些有青草、嫩草的荒坡、院坝、河床、溪畔便成为理想的“歇脚地”。而在这样的地方,往往丛生着各种杂草。其中就有“马绊筋”。
这个时候,二哥们吹牛、聊天、吸烟;偶尔有兴致抿一口小酒,见到有乡村少女经过,特别是那种健康的体魄和黝红的女子经过。一些愣头青便放声歌唱起来,唱得满是乡间俚曲、情歌调调。唱到最动情处免不了大吼一声:哈格咋……
诙谐的幽默生活,和见什么山唱什么调的激灵,往往会让赶路的沉寂队伍带来几点欢笑的趣事,甚至会成为今后龙门阵摆谈的笑资。
在云阳故城的江滩,在浅浅的砂石之间,往往会放牧着一群赶路的牲口。而那些马儿、骡子等会见机行事,自由自在地啃食着满地的“美味”。
这其中就有我们小孩子忌惮的“马绊筋”了。
其实,这不是一般寻常的野草,只不过在三峡地区的沙滩最常见的缘故吧。
马绊筋,马牙头、马绊草、小叶芦,学名是叫做獐毛属的植物。此草最常见的地方不是在三峡,而是来自遥远的牧区。在牧区,这种草的口感较好,是各种家畜的爱。特别是马呀,牛呀,羊呀。开花前的嫩茎叶,山羊儿最是喜欢得要命,抽穗开花之后,便很少有畜生问津。为什么呢?因为三峡地区草木茂盛,一年四季都不缺的就是野草野菜,所以,这种带着根茎的野草便越长越长,越长越老。老得其根部在沙滩上编织起一张巨大的“网”。在网格里,行走必须留意,否则便会被“筋”绊倒。这根茎十分有弹性,而且横亘在路中央,所以别说那畜生,那马会绊倒,就是人不小心也会被拌倒。所以,在沙滩草地上行走,最好的路径不是平坦的草地而是那有前人行走过的“小道”。
沙滩上的小道也像软绵绵的现代足球场的“草坪”一样,而且过之而不及。有时候我在想,倘若不是因为根茎太长,牵扯太多,这样的草坪适合“足球”。
不过,这种野草其实最多的还是在路边、在码头口岸生长。主产地是东北和西北地区。为什么?我总是纳闷。
四
为什么,现在大致了解到了,原来马绊筋是草甸田畴“盐化”的标识。
原来,重庆云阳老城的码头是重要的“云安盐”转运码头。在这里每年转运外销的盐包堆积如山。累计经年,江风雨雪下,那时候麻袋转运的盐包里的盐自然散落在沿途,特别是港口码头一带。所以,这里便成为马绊筋立足三峡地区最佳的“生长地”了。
然而在重庆,在三峡地区,野草种类齐全,生长快速茂盛的草本植物太多了,轮不到“马绊筋”来“蛮绊筋”的。(至于为什么叫蛮绊筋,那是另外一个有趣的故事。)所以,这种野草更是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倒是在北方,在盐碱化程度较高的沙漠、草原,荒漠这种不起眼的植物却是农牧民心肝上的“宝”。
事实上,马绊筋是半干旱、多风沙地区首选的固沙植物。而今,也在城市绿化,铺建草坪方面等方面均有“身影”。同时作为三峡地区的杂草,在其原生地还有更综合的用途,是良好的工副业原料:比如草绳,编制工艺品等。
而今,很少去看江畔。江面上,湖面上水波不兴,高悬的175的平湖水静静地淹没着陈年故事,而且永远不可复制和再现,就像我们曾经经历的昨天。
读破万巻书,满腹马绊筋。高堂忧天下,底气接绿茵。
匍匐非志短,乱滩任我行。獐毛盐碱地,远交古人心。
这三峡牌的打油诗,这三峡时代的野草,在悬河时代赫然成为“稀罕物”。最后的结局不免让人唏嘘,写到这里三峡刘星不免来上面的一番感慨完结。
2019年3月12日星期二,三峡刘星写于云阳故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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