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he疯子(散文)
他姓什么,是人可“何”还是加贝“贺”,已无从知晓,镇上的人才懒得去刨根问底儿的呢!他原是有名字的,自从他的言行在人们眼里已是疯人疯语了以后,至少镇上的居民就不再喊他的名字,一看见他就说“he疯子来了!”
“he疯子来了!”给政府做饭的炊事员说,“又来蹭饭吃,伙食表上到底是记还是不记?”牟书记说:“添双筷子加个碗而已,不消记的!”
“he疯子来了!”他不是抑扬顿挫地唱着就是手舞足蹈地讲着,一路很热闹地走来,声音盖过了“卖黄洋芋”“收头发辫子”“废旧手机换盆盆儿”的吆喝声,给宁静的山里街市增添了乐趣。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he疯子用高音唱到“扬”字上颤抖个不停,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上不来。好不容易才停止颤抖,便煞有介事地说道:“注意注意了啊!老娘对我说的啊,立杆子搭葛藤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都应(验)了啊——什么时候是好日子?嗯?问你呢!你个闷苕!上厕所不关门的家伙!用树棍子、麻石条擦沟子的家伙!怎么能知道什么时候是好日子呢!告诉你,狗不吃先饭(上顿剩饭)了,好地无人种了,好屋无人住的时候,应了吧应了吧……”
大多数时候,他唱什么,或者说什么,人们要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或者不屑去听。他呢,也懒得管你听不听,他想到哪一句歌就唱哪一句,他想到什么事儿就说什么事儿,前后并没有什么逻辑。而刚才he疯子说唱的,人们好像听清楚了,“应了吧应了吧”让市民想起了他过去的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原来是对过“好日子”的预言!如今的“楼上楼下”可不是“电灯电话”了?哪个舍得给宠物狗吃先饭?土地退耕还林,可不是“好地无人种”了?山上居民搬迁到集镇,可不是“好屋无人住”了?街上的人静下来一想,还真应验了——朝朝每日当过年的,不是好日子是个逑!
he疯子并不是天天到政府伙房去蹭饭的。镇上一位管文教卫生的干部经观察发现:若镇上在近一段时间里工作搞得好,比如疏通下水道、清理河道、把集镇上所有垃圾桶擦拭一新等等,he疯子就用抖音高唱“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抖着“艳”音,踩着饭点来了!
若镇上把原先好端端的大门推倒重修——你还甭说,he疯子经常用颤音唱道:“两只老虎真奇怪,一只没有动弹,一只没有乔迁,真奇怪……”
这时,he疯子就不屑去镇上赶饭点儿了,自己做饭吃。他端着一碗饭,在人民路那一条街上边走边吃,边吃边敲(碗),边敲边说:“注意了奥,戴帽子还打伞,脱裤子还放屁……大门对上了亭子了奥!‘亭’就是‘停’啊,麻溜地把大门拧个向哟……”然后再用颤音唱道:“悔不该错斩郑贤弟……悔不该建观云亭……”巧了,这个大门正与山上的一座名叫“观云亭”的亭子相照应,镇上住宿干部一出大门,这个亭子就赫然入眼!再者,“观云亭”搁谁的耳朵听都会听成是“官运停”——官运停,这还了得!多嘴多舌疯话连篇的死he疯子,丧口德了不是!逑事莫得,尽在鸡屁眼拴绳绳儿——扯蛋(淡)!
he疯子不吃自来水,保持传统挑水吃。集镇建设把原来的一些老水井给毁完了,he疯子就到山上去挑水吃。他每天挑一挑水,忽闪着扁担,桶里荡漾着一片防溢的树叶,保持着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姿,歌声从街的这一头飘过街的那一头:“红红的盖头盖不住一双望郎眼啊,妹莫着急我这就挑水来了哇……”——让一条挺时尚的街道顿时充满了怀旧感。
学校大门旁的那口老水井原是很有名气的,毕业于这个学校的许多老校友在故地重游时都要问,那个冬天冒热气的老水井呢?
老水井的水清澈甘甜,养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也养着he疯子一家。
曾经拥有一口老水井的这所学校很恼火he疯子!因为他动辄把学校的上课的报时器——手敲铃铛摘回家搁着。
在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几年里,学校上下课用的手敲铃铛被学校和he疯子两家使用着:白天学校使用,晚上了,he疯子又悄悄地把铃铛摘回了家!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拴在法国梧桐树上的铃铛总是不翼而飞了!每至夜半,学校背后“饶家院”就传来铃声,熟睡的人们听得毛骨悚然。学校派体育教师蔡老师循声去寻,铃铛就挂在he疯子家的屋檐上!于是,蔡老师取回来,到夜深人静时he疯子又摘去……
有天夜深人静的时候,he疯子敲了一通铃子后讲道:“注意注意了啊!”然后再清了清嗓子,嗓音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铃声就是命令啊,铃子很重要的,铃子通上电了自动响,好得很啊……电铃啊……”
铃子对于学校来说,的确很重要。不久,学校换成了电铃,挂在树上的铃子只有在停电时才去敲打,he疯子再也没有去摘铃子拿回家敲了——因为,he疯子盼望有一个带电的电铃的愿望终于在这个学校里实现了。
88岁高龄的退休教师李天庆,在重访工作故地时,抚摸着这所学校唯一幸存的“信物”——手敲的上课铃铛感叹道:“铃铛啊!经常摘你的那个he疯子还在不在?”此时,这个铃铛已见证了七任校长,拴铃铛的铁丝已深深地“长”进了梧桐树干里——年届花甲的he疯子还在!但他从不来摘它了!
he疯子无儿无女,爹娘早已作古,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用颤音唱着歌度过一天天。
村上把他评为贫困户,他跑到村委会骂道:你妈妈的!你才是贫困户呢!
也是啊,单是he疯子在集镇上地皮就值几百万!集镇上的中心小学占了他的承包地,小区开发建设占了他的承包地。所以,说他是“贫困户”他不骂人才怪呢!
但是,他的地皮没有收过一分钱!
中心小学的校长陪着主管文化教育的副镇长拿了一个很重礼品,去找he疯子协商占地问题。好话说了一大箩筐,可he疯子不说一句话。镇长和校长只好怏怏地离开。前脚刚跨出门槛,he疯子说道:“盖学校是千百年的好事!礼物你们拿回去,我的那块地儿随便用……”
后来真的“随便用”,在he疯子“随便用”的地方竖起了两栋教学楼,从根上解决了小学用房紧张的问题。
集镇社区建设的一部分地皮,同样得到了he疯子“随便用”允许。
鲇鱼套里有很多人都在议论:he疯子,真他妈的疯了,傻逼一个!要搁我,没有米把厚“红百零”懒逑干的!
当然,鲇鱼套里也有很多人都在议论:he疯子才不疯呢!我们才是正儿八经地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