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想作草的树(散文·家园)
茫茫草原上,一株树静静伫立。随便什么时候它抬望眼,视野所及都是碧绿的草,看不到它的同类。它孤独地立着,竭力挺直它纤弱的腰,撑起它似被什么重负压扁了的冠。那冠,如一个内敛的少女,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个性,没有一丝的张扬。春来后,它的枝上开满粉色的花。虽小,也有夭夭灼灼的神韵。微风吹来,花瓣雨飘落。残红香褪,绿草不语。
这株原野上的树,在偌大的草原背景下,柔弱似一株草。它让人心生怜爱,又让人心生疑惑:这么肥沃的土地,为何会长出它这般弱小的树?
莽莽林海的边缘,一片荒芜,一棵松树立在那里。脚下,是贫瘠的土地,零星地长着一些野草。它站在春天的光阴里,却站不出春天里该有的蓬勃朝气。矮小的它,枝叶稀疏,如老人头上残留的发。它茫然地立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我好奇地走近第一株树,轻声问它:“拥有得天独厚条件的你,为何长得如此柔弱?”它茫然地看着我:“我也不知为何如此。”
我试探着问:“那你有根吗?”他肯定道:“有”。
我困惑:“根扎得深吗?根系发达吗?”“深,根系也发达。”
我更困惑了,“拥有发达根系的你,应能从地下汲取你成长所必要的养分,何以会长成这般模样?”他也迷惑了:“我也不知道。”
“你对你目前的生活状态,感觉如何?”“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你的生活条件这么好,你却长得这样弱,面对这样的你,你没任何感觉?”“是的。”它坚持。
“你独自生活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有点孤独。”声音低低的,有点闷。
“孤独时怎么办呢?”“就跟草说说话。”
“那时你还会感到孤独吗?”“不会了。”
“现在,你知道自己不想长大的原因了吗?”
深思了一会儿,它说:“知道了,主要是因为草能慰我寂寞。我要是长太大的话,和它们交流就不方便了,所以我有点想作草。”他有点顿悟。
“你想想,假如你真的成为一株草,你会开心吗?”“应该不会开心,毕竟,我是一棵树,我有一棵树的生活。一旦我变成一株草,我会想起我作为树时的生活,我会留恋,甚至会后悔。”它思考。
“你怎样才能开心地活着呢?”我询问。“还是作一株树吧。”语带些许犹豫。
“那你岂不仍会觉得孤单?”“一开始应该还会,但后来我应当会快乐些。因为当我枝繁叶茂时,我的芳香会把飞鸟和蝴蝶蜜蜂等吸引过来。它们会在我的枝头婉转高歌,翩然起舞,那时,我应不会寂寞了。”它的声音渐渐明亮。
“那时,你身边也许还会出现你的同类。你想,那些飞鸟从远方飞来,它们也许会携带一些树种,那些种子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定能生根发芽。这种可能性有吗?”“有。”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
“现在你还拒绝生长?”“不会,我会努力生长,让自己长成参天大树。”
“怎样才能让它变成现实呢?”“把根扎得更深,汲取成长所必需的养分,竭力生长。”它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很好,我想,假如你以后每天都在头脑中想像那株参天大树,你会拥有更多的成长动力。祝你快快成长!”我高兴地向它道别,它微笑着与我别离。
这株想作草的树,终于走出拒绝成长的泥淖。
我又走向那棵立在荒芜土地上的树。它立在森林的边缘,寂寞如冬日的风,无处伫足。
我也困惑,有那么多的树在它不远处,它为何还如何寂寞?
问它,回说它觉得那些树跟它不是一个类的,它们应该合不来。反而,它觉得跟脚下那些草距离还要近一些,所以,它情愿作一棵草。只是,它也不想跟它们沟通,因为那些草们也不能真正理解它,毕竟它们不是同类。
“你尝试过和那些树交往了吗?”我问。“没有。”它答。
“你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你会跟它们合不来呢?尝试着跟它们打个招呼,看看它们会有什么反应。”我建议。
它顺从地点了点头,跟那些树招招手。那些树也微笑着向它招手。我笑着对它说:“你看,它们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难交往吧。只要你主动走近别人,别人是不会拒绝你的。”它笑着默认了。
见它心情变好,我就问它:“春天是万物盟发的季节,作为四季常绿的你,应更加葱郁茂盛。为何你却如此枝叶稀疏?”
它皱了皱眉:“我脚下的土地太贫瘠了。”
“再贫瘠也无所谓呀。你看你一个脚踏一方土地,没有别的树跟你争夺营养。你只需把根扎深点,且向四周延伸,就可获取你成长必需的养分。对吗?”它想了想,再次点头。
“那时你还会这样枝叶稀疏吗?”“不会。”
“想到你将长得高大挺拔,且有树朋友们和你交流,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觉得自己很伟大,同时也感到很欣慰。”
“那你还想作草吗?”“不想了。”它含羞低首。
我知道,这是它真实的心声。我也相信,有了此番谈话,未来的它,定然能秀立于林。
后记:这是我针对本班两位学生的画作对他们进行的引导。从对话中,我知晓了:这两棵想作草的树,之所以想作草,前者是因为太寂寞,所以想随波逐流;后者则是因为自我定位太低,觉得自己只配作草。如不及时对它们进行疏导,说不定将来它们就真地成为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