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致远去的背影(随笔)
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包括我自己,匆匆离去的脚步挽留不住。毋须悲伤,这是人间的正道。如果我深爱着你,必不希望留给你一丝悲伤;我快乐地生活着,不是冷血,不是麻木,更不是看破红尘和玩世不恭,因为我的快乐,正是爱我的人所期望的。
一个朋友悼念他的亲人说,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寂寞,他也会慢慢赶去的。这必定不是爱他的人所祈求的。此生相聚当是奇妙而偶然的机缘巧合,愈行愈远终至渺茫无踪,也是冥冥之中自有规律法则运转,无鬼怪无神仙,无地狱无天堂,来与去皆是水土元素的捏合离散,包含着科学的宿命。爷爷睡于西陵,曾祖居于北陵,高祖葬于南陵,仰望星宇,不知五服以上先祖归于何处。那一抔黄土之下,骨殖安在?纵然血脉流衍,如火传于薪,而曾祖以上,连隐约的背影都不曾留存,我既不知他,他亦不知我。他卧于里,我立于外,看流云时时变幻,野草年年黄绿。
回到故乡的一个夜晚,兄弟们把酒言欢,和一位义兄兴尽而归,途径爷爷奶奶坟地。时月朗星稀,麦田飘香,遂拨开麦苗,于坟前徘徊,如见爷爷扶膝端坐,嘴里一支香烟,就算说话,那烟卷也不会掉下来,不禁长叹:爷爷奶奶在这里,不知我将来在哪里!几年前的一天,我从外地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将近十二点,蹑手蹑脚来到奶奶的房间。四叔拉开电灯,我给四叔打个手势,不让四叔说话。奶奶也醒了,我蹲在奶奶床头,看着奶奶笑。此时奶奶已近百岁,摔伤了腿,久已卧床不起。四叔大声问奶奶:你看是谁啊?那灯瓦数不大,极为昏暗,奶奶满脸的皱纹挤得更紧,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几乎没有停顿:玉庆。我强笑着叫奶奶,如果不笑眼泪就要下来了。一年不见,幽暗的灯光下,奶奶还是一眼认出了我。而今,我在外头,爷爷奶奶在里头。
时光一去不回头。常常会眯着眼睛看那些虚无的背影,但他们似乎也不喜欢这种慢慢走远的伤感,下一瞬间他们便转过身来,笑意盈盈。所以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们的微笑,笑意也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过好当下,爱惜自己,就是对爱自己的人最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