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红泥小火炉(散文)
遥远的记忆中,北方的冬季,是那样寒冷而漫长。还没入冬,父亲便把炉子重新盘好。足有半米深的大炉坑,放上钢筋做的炉篦子,再用红砖垒上一尺多高的炉体,上边放上外方内圆的铸铁炉圈,炉膛用黄泥拌细草抹好,垒时是黄泥,烧上火就变成了红泥。炉圈上再盖上大小环套的盖子,又能做饭,又能取暖,还能烧炕。真是居家必备,过冬神器。
上小学的时候,教室里的取暖设施就是一个带着长长炉筒子的铁“洋炉子”,一般都是由老师指派一个大个子男生担任炉长,负责生炉子、添煤。三年级以下的,都有高年级学生帮忙。炉长每天早早到教室,赶在上课之前就把炉子生好。通红的炉火,把教室烤得暖烘烘的,即使最后一排同学,上课也不会冻手。
有家离校稍远的同学,赶上下雪天,带着午饭,在炉盖子上放个砖头,把饭盒放砖头上熥着,中午围着炉子,吃着热乎的饭,烤着火,聊着天。一个字,美!
有一次,一个同学在引炉子的玉米棒子上,发现了几个没有搓净的玉米粒,如获至宝。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引柴翻了个底朝上,攒了一小把漏网的玉米粒。等吃完饭,便把这些玉米粒放到炉盖子上烘烤。A面烤完翻B面,两面都烤糊巴巴的,就扒拉到边上,也有扒拉慢而烤焦的。即使焦掉的,也都被吃货们津津有味地给嚼了。后来离家不远的同学也都纷纷加入了带饭盒的行列,为的就是中午时凑个热闹。最多时,炉盖上摞着二十多个饭盒子。
吃完饭,同学们便从各自兜子里掏出玉米粒、黄豆、花生……这炉子,简直就是烘焙坊;这炉边,简直成了大家每天盼望和向往的地方。
烤粉条是一门技术活,最好是煤烧红了,却没有火焰的时候,不然火苗舔到粉条上,会烧焦、烧糊。拿粉条的手要稳,还要快,试探着往炉里伸,见粉条整个冒泡,马上往出拿,慢了就着了。烧土豆、地瓜都是大工程,一时半会熟不了,不适合教室里的炉子。板栗得等到炉火快燃烬的时候,放炉膛里烧,埋在还闪着火星的炉灰中,盖好炉盖子,要多等一会,中途会不断听到噼啪的炸裂声,别揭炉盖子,小心会炸到。栗子熟了要用小棍子夹出来,不能直接用手拿,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火中取栗”。
有一次,炉长在树林里采了好多的“洋辣罐”,说是中午的时候,烤给大家吃。结果,经不住几个吃货的央求,在课间就烤了起来,敲碎了壳的洋辣罐,里边是一只浅黄色的软塌塌的虫子,放在炉盖子上,慢慢地就抻长了身子,变得胖胖的、鼓鼓的。这时候,就要及时抢救下来,不然烤裂了,炉盖上会留下一滩油迹,会被老师发现的。第一次吃到那么脆香的东西,那感觉简直无法比喻了,用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都形容不了。
正在大家意犹未尽之时,上课铃响了。老师一脸威严的走了进来,只见他皱了皱眉头,禁了禁鼻子,然后声色俱厉地说:“以后谁再敢在炉盖子上烤东西,看我怎收拾你们。”同学们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到底谁干的?”第一次见老师发这么大火,教室里的气氛凝重得简直让人窒息了。“整这么香,还怎么上课?!还有没有啦,给我尝一个!”当时不厚道没憋住笑的不止我一个。
俺姥家在辽东山区,七、八十年代,冬天取暖没有烧煤的炉子,都是大灶坑里烧大柴枝,然后把烧红的炭火扒拉到火盆中。坐在炕头上烤着炭火盆,一股股的热浪,让人脸上觉得暖烘烘的。俺姥不时拿火筷子拨一拨炭火,等到快要烧完了的时候,俺姥把自家的笨鸡蛋埋在火盆中,告诉我不要动,一会就有烤鸡蛋吃了。我坐在姥姥的边上,老老实实地看着。等俺姥一出去忙活,我就偷偷地扒开炭火,砰的一声,鸡蛋爆炸了,炭灰崩了我一脸,一块鸡蛋壳差点崩进我的眼里。姥姥听到动静急忙进屋查看,还好,我除了灰头土脸,其它没事。姥姥从火盆里拣出破了相的鸡蛋,剥了壳,掰开,吹了吹,递给我,让我慢点吃。软颤颤的蛋青,金黄起沙的蛋黄,好诱人。我小心地咬了一小口,仔细地品尝着,这烧的鸡蛋就是比煮的好吃,人间极味。
这炭火盆还有一个功能,就是用小铁锅盛上切得细细的东北酸菜,加上白肉、血肠,往炭火盆上一坐,边咕嘟边吃,这是正宗的东北杀猪菜。尤其是玻璃窗上结着厚厚冰凌花,中间被热气熏化了,透过化开了的玻璃,看着飘着鹅毛大雪的窗外,感受着屋内浓浓的暖意。几个东北爷们,围坐在小炕桌上,喝上一碗灼喉的老酒,那氛围,让你知道啥叫大东北的粗犷豪迈。这种火盆酸菜锅有个响亮亮的名字,叫黑炉上炕。翠花,上酸菜!
烧煤的炉子,灰特别大,一般情况下不把炉子安在屋里,都是盘在厨房“外屋地”的。有一年,我因看了邻居家是把炉子盘在卧室里的,感觉人家的屋子要比我们家暖和好多,于是就央求老爸,咱也把炉子盘在住人的屋里。那年冬天,俺家屋里真的比往年暖和。
但那年冬天……因是放寒假,不用早早起来上学。太阳都出来了,我还是觉得迷糊糊、昏沉沉。挣扎着爬起来,眼皮都有点睁不开,腿也不听使唤。走到外边,头重脚轻,哇地一下吐了好多绿水。风一吹,晃晃脑袋,才觉得清醒了一些。正好俺娘下夜班回来,看我的样子,娘吓坏了,说肯定是煤烟中毒了,急忙进屋唤醒两个妹妹。小妹无大碍,二妹最重,足足在炕上躺了一天。俺老爸因为早早起来出去干活,没有啥事。可能天亮之前的这几个小时,炉子“犯风”,煤燃烧不充分,才会把俺们姐儿几个都撂倒。俺老爸当天就把炉子给拆了,挪到了外屋,以后再也没有把炉子安进卧室。
今年入冬,京郊某地说是烧煤污染,为了环保啥啥需要,推行了煤改气、煤改电。声势不小,架式很大。结果,后续配套工作没有安排落实好,学校取暖设施没跟上,一群娃娃大冷天靠抖大腿发热,靠晒太阳取暖。图片传到网上,才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煤改气又改了回来。
没想到,烧了这么多年的小火炉,竟成了污染环境的罪魁祸首了。啥啥雾霾,啥啥pm2.5,专家们说,都跟它有关。就算老白同志是晚唐时期的,大唐朝公元907年灭亡,离现在也有一千多年了。这千年沿袭下来的红泥小火炉,终将成为历史了。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炊烟袅袅了。或许将来,这温暖了的多少代人的小火炉,只存于博物馆,只留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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