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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荷塘】山坳里的牵挂(小说)


作者:伏牛山的放牛娃 童生,623.1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40发表时间:2019-04-21 23:24:24
摘要:生活中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渐渐明白生人做死别是一种怎样锥心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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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贵十几岁时带着妹妹沿着洛河逃荒到这山坳里。这里山路崎岖,沟沟叉叉很多,河谷的尽头有一眼新月形山泉,山里人都叫它“月牙泉”,山坳被唤作“月亮洼”。山坳里住着不几户人家,这里的人很淳朴,牛贵就在这里给人扛长工安了家,他被东家安排住在通往东岭大路下的一个窑洞里,每日给人做些杂活混口饭吃。
   一晃五年过去了,牛贵的妹妹出落成一个窈窕的大姑娘了,跟她一起放牛几个娃都喜欢在坡上采些野果、摘些野花来讨好她,可是她却不为心动,独独对庄科那个小木匠情有独钟。牛贵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就做主把妹妹嫁给了那个小木匠。
   牛贵年轻时也曾外出闯荡过,他曾在弘农跟随一个做硫酸生意的蓝姓老板干过一段时间,但是那蓝老板是个黑老板,饭都不让吃饱,更别说给钱了,他亲眼看到平顶山的一个小伙子因为要工钱被活活打死投进尹河里。
   一次,他跟老板一起出工,回来路上在饭馆吃饭,他吃了三个火烧还没饱,老板嫌他吃得多,当时饭点人多也不好发作,走到半路上他突然停下车,说:“车子抛锚了,你下去看看。”他下了车半俯着身子跪在地上检查车胎,发现并无异样,正要回老板话,忽然感到脑际一股凉风袭来,他猛一闪,老板扑了个空,滚到路边的沟壕里去了。牛贵看着他手里拿着拖拉机摇把,明白了一切,他一把夺过来狠狠朝老板的嘴上打去,“咣当”一声,老板的门牙被摇把打掉了一颗。他吓坏了,朝公路对面的树林跑去了,等老板醒过来发动车朝着医院的方向开去,他才一路狂奔到国道边拦了一辆农用车回了月亮洼,半月都不敢出门,后来经不住一个好友的劝说又到弘农去了。
   说来也巧,那天刚到好友家时,尹庄派出所的所长正在好友家喝酒,因为佩服牛贵的酒量,二人便结拜成了好兄弟。后来蓝姓的老板被这位所长收拾得不轻,两个厂子都关了门,被讨回来的工钱牛贵再三推辞不要,他要孝敬这位正直的所长,被婉言拒绝了。后来他在尹庄能继续做工,全仰仗这位所长的庇荫。他在弘农混了几年依然孑然一身,不过总算有了一点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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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之后他一个人懒得做饭,常常在一位年长的嫂嫂家混饭吃,这嫂嫂是个老好人,一做好饭就叫牛贵来吃,所以牛贵特别孝敬这位嫂嫂。那时候我才八九岁,外公到庄科去包地时认识了牛贵和他的嫂嫂。有一年我的继外婆突发脑溢血,他们慌张到医院去顾不得家里的十几亩地,是牛贵和嫂嫂帮外公收了庄稼。这位嫂嫂常常用手摇轧一大篮子面条给外公送去吃,当然外公在河边种的菜也常常给牛贵的嫂嫂送去,我小时候去外公家,常在这奶奶家里看电视。后来我读初中,再也没有机会到那里去了。
   有年夏天牛贵在坡上挖药,回来路过河边的菜地,嫂嫂坐在树下歇凉,牛贵大老远就喊:“老嫂子,该回得啦!我给你土豆背上,走吧!”。要在以往老嫂子肯定会应一声,可这回却不见人吭声,牛贵又喊了两声,不见回声,他丢下镢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菜地里,老嫂子斜倚在核桃树下脸色蜡黄,汗顺着脸往下淌,嘴巴歪在一边,牛贵着了慌,“老嫂子!老嫂子!”一边喊一边拂去爬在她脸上的脖子上的蚂蚁,背起她快步往回走去。
   回到嫂嫂家后,他把她放在床上就赶忙去端水。端回水时,嫂嫂睁开了微弱的双眼说:“没事儿啦,不要紧啦,你回吧……”牛贵喊嫂嫂的大女儿,她正在厨房里切洋白菜,牛贵火急火燎说明了情况,她却不紧不慢地说:“热着了喝点药就好了。”牛贵只好去找嫂嫂的儿子,他听后置若罔闻,他是个瘸子行动不便,牛贵没法子,只好跑了四五里路去寻住在香山庙的侄儿,侄儿正在饮牛,牛贵挥手喊道:“二娃,你赶紧回来,你姑中风啦!”二娃说:“我还得放牛嘞!你看着十几个牛咋弄?”“你先给笼住,快点来啊!”说完就转了身,他在路边等路过的车,可没有一辆车。他担心嫂嫂的安危,就慌慌张张跑回去了。到家后烙了两个油饼,到嫂嫂家的时候,嫂嫂都关上了门准备睡了,他隔着窗户问:“老嫂子,你好点没?我给你拿了两个油饼放窗台上了,你一会拿回去吃啊!”里面应了声:“没事儿了,你回去睡吧,让你受累了。”牛贵答道:“不要紧,你好好歇歇,我走了。”
   第二日,牛贵被一阵叩门声惊醒了,原来是二娃,二娃找来车把他老姑送到县城,到了东门口他说:“我还有农活要干,我先回家了。”二娃把姑姑抱下来放在墙根儿,开着拖拉机就走了,牛贵看着老嫂子蜡黄的脸说:“这可咋办,大热天把咱撂到这,我也没拿钱呀!”嫂嫂摆了摆能活动的手,示意他回家,牛贵的眉毛拧成了一疙瘩,用手擦了一把汗,说:“先坐会吧,等凉快了再回。”
   他把老嫂子背到路边的台阶上,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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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婶,你咋在这?”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牛贵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赶忙站起来问:“你是……”
   “我是他侄儿,我表婶这是咋了?”
   “中风了,儿女都不管,进不了医院。”
   “不要紧,走,你背着她,我就在医院上班。”
   “那太好了!”牛贵打起精神背起了老嫂子。
   到医院后,送到了门诊,门诊要求住院,安排好表姑之后,那男子就联系在城边住的表妹,她是老嫂子的小女儿,小女儿的女婿来了之后就在医院大骂道:“屋里人都死光了吗?女子出门了能管一辈子?”骂了一通之后,开上摩的车就来到月亮洼,当着自己大姨子小舅子的面一顿臭骂,然后拉着他们去医院。小儿子看到母亲之后,说:“你咋不死呢?”边上的医生看不下去了,“这是谁?在这里撒野?她是病人,你想干嘛?”牛贵说:“这是她的儿子。”医生很气愤:“你想干啥?对面就是法院!”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敢发作了,大女儿则坐在医院外面的楼梯上不进来。
   在医院住了十四天,儿子说没钱了,非要回家,老嫂子也不愿意在医院呆。回到家后,那窗户台上放着的油馍早都被蚂蚁叮得满是筛子眼。牛贵不忍心看着嫂子受罪,担负起了照顾嫂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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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牛贵也伺候了老嫂子十几年。有一次,他到城里去买药,走的时候把老婆婆背到儿子家,知道她儿子不会给老人做吃做喝,自己把饭和奶粉也捎上去了,但是没等牛贵从城回来坐到凳子上歇歇脚,老婆婆就叫他背自己回去。回去之后饿得不行,就要吃要喝的。第二天,那龟儿子还要把奶粉和饭食送下来说昨天做了饭都吃了,这留着慢慢吃。牛贵气得嘴张得多大却没话说。
   老婆婆今年都84了,去年我正要去看她,下了很大的雪路很滑,也没去成。今年早早外公都提醒我叫我去看她老人家。本来我要带着外公一起去的,但是外公说我没骑摩托上去过,怕不放心,以后有机会再去。到那里的时候刚中午,我把摩托停在路边。提着礼沿着儿时记忆中的路寻去。远远望去,那片竹林还在,早已蔓到了半坡,然而那所房子却没了人住。木格子窗户上吊着蜘蛛罗网,几块简易木板做的牛圈窑也坍圮了。一阵风吹来,瓦屋上干枯的蓬草随风摇曳,一棵核桃树枝杈的粗干上长着眼睛样的结节,仿佛总在守望着故人……
   一别二十几年,这里越发荒凉,我沿着外公给我说的路往前走,几根细木条做的简易栅栏围着的院子被扫得很干净,一个小竹园把院子衬得很清幽,大核桃树上一个架着老鸹窝,土坯房上有几窝蜂房,我进去的时候老奶奶就坐在椅子上,她戴着一顶黑帽子,帽子上裹着一条棕色的围巾,围巾的下端勒在下巴上。她的眼睛在一张黑瘦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嘴巴已经深深凹了进去,缩着脖子木呆呆地盯着火盆出神。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牛贵爷爷说了好半天她才知道是我,两行浊泪就从眼角淌了下来,还一直问我的大姐和外公。我拉着她黑瘦的手说他们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挂念。牛贵爷爷只顾着给我说话,她插不上话。问到她身体的时候只说,吃不了了,能活几天是几天,活受罪。
   牛贵爷爷告诉我说,有一次她看到一把新刀就对着他说:“这会这刀做的这么好啊,明晃晃的耀眼,你拿来我看看吧。”牛贵爷爷都要递给她了,转眼想想不对劲儿,没敢给她。后来她看着这不成就央求他说:“你把我背到外面去吧,就放到那塄堰上,你去给他们说我死了叫他们来收尸。牛贵爷爷死活也不肯,说那是昧良心的事,不干。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男人伺候一个病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儿,一侍奉就是十几年。言谈间,也能感觉出来牛贵爷爷的不满,说那些年大队干部吃得厉害,自己这么辛苦也没给弄上五保户什么的,于是就到乡里去告,不料官官相卫,联名签署的状子还没送上去就被亲信压了下来,气得牛贵爷爷直骂娘,后来没法就往上走,最后真把那支书给弄下来了。支书气得天天睡到坡上不下来,自己的婆娘后来也中了风,这个冬天怕都熬不过去了。
   天气冷,听到他说,我把你奶奶送走之后就去城里做个小生意也饿不死。我说现在的社会保障制度很好,你可以到敬老院去。他说,这敬老院骗人,一检查凑人数就把他叫去了,还给弄专门的人做饭,还给钱教着说瞎话,上头检查一过,自己就得回来。据敬老院里的老头老太太说,里面人做饭时候,白菜都不如猪草,猪草还剁剁,人吃的菜从来不切。说自己将来要死了,直接一头扎到那洛河,让洛河水把自己带回故乡。
   听到这,我心里不禁一惊,这是多么可怜的结局啊。为什么一个老能养活十个儿,十个儿却不能养活一个老的,现实版的《墙头记》就在这样一个和平安宁的年代里上演,这些子孙甚至比戏剧里面的人还要不孝不贤。姑且不论牛贵爷爷给我说的是否都属实,老奶奶现在活着没有儿女亲近确乎是铁定的事实了,据说在外一年挣几十万的孙子回来也只是打一眸子就走,从不多停留的。临走的时候,奶奶托我回去给外公带个话说有空了上来看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中了就再见不上了。
   突然想起2008年的时候爷爷患了重病,姑奶来看时他们几个老兄妹坐在一起说到这是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长那么大我从未见爷爷流过泪,可是那一次我却看到他老泪纵横。生活中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渐渐明白生人做死别是一种怎样锥心的悲痛。
   回来以后,我向外公说起奶奶的话,外公长吁短叹感慨自己伙伴逐渐凋零了,希望我们能回头看一看生养我们的父母,想一想我们在自己身上孩子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和金钱,在他们身上呢?
   我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因为山坳里永远有外公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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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令人深思的情感小说。讲述了善良的牛贵在十几岁时逃到山坳里,给人家当长工,做些杂活混饭吃。后来妹妹出嫁了,牛贵就一个人过。他曾跟着蓝老板干活,老板特别黑心,嫌他吃饭多,有一次差点对他下毒手。牛贵机灵地躲过了一劫。后来,他结识了一位派出所的所长,蓝老板也不也对他怎么样,牛贵在这混了几年,总算有点积蓄。后来,他常到一位年长的嫂子家混饭吃,老嫂子年老的时候,几个儿女不孝顺,是牛贵一直侍候在她的身边。如今,老婆婆已经八十多岁了,她唯恐自己没有几年的活头,也曾想过自杀,不想再拖累别人。牛贵打算等把老嫂子送走,自己去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小说经讲故事的形式呈现,娓娓道来,行文流畅,构思独到,表现了人世间的悲欢与温情。值得细品,倾情推荐!【编辑:阿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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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阿巧        2019-04-21 23:25:29
  问候伏牛山的放牛娃老师!期待更多精彩!
时光安然,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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