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覆盖着厚重的云。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没有。我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心里有些发怵。昏黄的路灯老远才有一盏，但到底给了我一丝安慰。
　　 雨突然间倾盆而下，风也呜啦呜啦地唱了起来。我飞快拿出雨披披上，暗骂声晦气。土路很快浸满了水，变得泥泞，我扎起裤管，踩着泥水前进。雨冷冷地击打我的身体，寒气入骨，我叹了一口气。
　　 得找个人家借宿一晚才行，可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人家？我又叹了一口气。马家村钟池……我没见过祖父，光凭一个名字就要找人，难于登天啊！几十年了，祖父还健在吗？可这是父亲的遗愿，我一定要完成。唉！湾浅浅海峡，隔断多少归乡路……
　　 又走了一段，路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墩上的煤油灯。石墩比我矮两个头，顶上用砖块堆成一个中空的半环柱，灯在里面静静燃烧着。
　　 我顺着灯向前走了百来米，看见了一间矮屋。它孤零零地伫立在荒野上，屋檐下挂着两盏煤油灯，墙壁上爬满藤蔓，破破烂烂的，好似下一刻就要倾倒。窗子很小，透着隐隐的光。
　　 我松了一口气，走到木门边，轻轻敲门。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矮小的老人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一身单薄褪色的衣服，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肤色黝黑，骨瘦如柴。他眯眯眼睛，看清我的脸，眼中的光亮刹那黯淡了。
　　 “老人家”，我笑笑，“我是个远行人，想借宿一晚，行吗？”
　　 他神色淡淡，转身，“进来吧。”
　　 我跟了进去，木门关上，隔绝狂风的咆哮。屋内只点着几根蜡烛，墙上挂着斗笠蓑衣，墙角堆着渔网。他升起柴火，又煮了碗姜汤给我。我接过姜汤，道了谢，坐在火堆前边烤火边喝汤。
　　 屋子里一片死寂。我开口，打破沉默。
　　 “老人家，路边那些灯是您点的么？”
　　 “嗯。”他点点头，见我一脸好奇，解释道：“几年前通电灯，这一片就只剩我一个，电灯没通到这来。我怕虎仔回来找不到家弄的。”
　　 “虎仔？”我疑惑。这与父亲的小名一样。不过这个小名很普遍啊。我没有多想。
　　 “我儿子。小时候他长得虎头虎脑的，就叫他虎仔。”他怀念地笑了。
　　 “他呢？”
　　 “他？”老人的眼里透出悲哀，“当年日本仔来了，国民党招兵，他那天上街卖菜，碰着了，背篓一丢，跟了去。几十年，没再回来。”
　　 “剩你一个？”
　　 他摇摇头，“芸儿本就身体不好，虎仔走后不久，就去了。后来我捡到了阿元，我们爷俩一起过。”
　　 “芸儿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也是最贤惠的，别人嫉妒我娶了个好媳妇，暗地里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人快活的笑了，“后生仔，别看我现在又老又糟，当年我可是捕鱼的好手！别人打一篓，我打三篓。”
　　 “打第一眼见到芸儿，就爱上她了。后来我靠我的老实靠谱，打动了她的心。我们成亲，生子，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谁知道，谁知道……”
　　 老人哽咽起来，转头看向墙角：“老天爷也嫉妒我，把她收走了。”
　　 “后生仔，世事就是说不清。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去了呢？我的阿元，他多么孝顺，又很努力，学习很好。当年响应国家号召，去了云南当知青。他走前还安慰我，我天天盼着他回来……我已经失去两个了，只有他了！可老天爷他不公平啊！尽是磋磨穷人。我的阿元，就被毒蛇咬死在荒山野岭！”
　　 “芸儿走了，阿元去了，虎仔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要等虎仔回来，这里没有路灯，万一他回来找不到路怎么办？我要给他点灯，让他找到回家的路……蜡烛不亮还容易灭，我便用煤油灯。油贵，我就自己榨；灯坏，我就马上修。我打渔，种地，拉车，当小二……可虎仔就是不回来啊……”他大哭起来。
　　 屋外轰隆一声雷响，豆大的雨滴砸落。我的胸口闷闷的，却搜刮不到言语来安慰他。
　　 他回头看向我：“我快90了，你说我还能等到他么？为什么呢？到最后只留我一个人……”
　　 半夜，风雨骤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人却好似累极了，沉睡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正疑惑老人怎么没有叫醒我，转头一看，老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园睁看向木门。我走过去一摸，冷的，心脏瞬间掉入冰窟。
　　 老人帮助了我，我决定把他埋葬，为他送终。我着手收拾老人的遗物，想把东西下葬。打开柜子，里面有一摞信。多半是阿元写的。我拿出来，不经意间撇了一眼，不由僵住了。手一抖，信件如雪花般翩翩落下。
　　 只见信上写着
　　 马家村钟迟先生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