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花红(中篇小说)
后来刘莉又说了几个名字,比如柴可夫斯基,肖邦,贝多芬,德沃夏克……刘花红听了,如坠五里云中,直摇头。只有一次,她听出来了,那是德沃什么什么克的曲子,叫《致新大陆》。
只好忍着,不吱声,要知道,这些恐怕她刘花红这辈子都叫不全名字的外国人,他们那交响乐虽然好听,可哪有山上的山歌好听呀!“大河涨水扯旋涡,扯倒梧桐树一棵。梧桐树上金鸡叫,找个朋友来坐坐……”所以,等她们都走了,没有人的时候,刘花红就会摸着肚子,情不自禁唱起来。
她想,这人,吃荤腥了,还不得喝点淡汤,漱漱嘴?
后来一个人,就悄悄唱起来了——“石榴开花叶子青,不知何人将你种?不知何人将你采,隔河吹熄一盏灯。”又唱,“小小蜜蜂去采花,有心去采牡丹花。一翅飞到花园内,不知牡丹发不发。”又唱,“大河涨水小河清,不知小河有多深。丢个石头试深浅,唱个山歌试你心。”
也奇怪,肚子里的孩子,听交响乐的时候,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可只要刘花红一唱起山歌来,就开始跟着起哄,像是在踢她的肚子,又像是跟着她的歌,在跳舞呢。
这个时候,刘花红就唱得更起劲,她唱,“大田栽秧栽茨菇,荷叶开花水上铺。雷公配下苏二姐,董永配下七仙姑。”她唱,“大河涨水小河清,这条小河万丈深。哪有一石知道底,哪有一歌知道心……”
十一
就快要生了。
日子,估在下个月初六。刘莉掐指头一算,说,好,好,要是那天能生下来,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刘花红挺着个大肚子,除了每天前院后院散散步,啥都干不成了。
又闲不住。怎么办?只好求刘莉,去街上给她买来了针线。她说生了孩子,就要回家了,想给这家里的每个人,绣双鞋垫,留个念想。
绣的是鸳鸯戏水。细密的针脚,一只鞋垫绣一只鸳鸯,合在一起,鸳鸯相对而来,塘中荷花碧波,斜柳垂岸,鸳鸯四目相对,不尽水暖情漾。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硬是把一双鞋垫,绣成了重情重义之物,让人一见,俱都不舍。
偷偷绣了七双。六双给刘莉姊妹们,还有一双,刘花红悄悄留着,她总想,等绣好了,她要去见一个人。
那晚的夜色,就像喝了大酒,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吃了晚饭,任柴可夫斯基的小天鹅在屋里响着,刘花红细细理了头发,穿一身水灵灵的红,拉开房间门,往客厅里瞅一眼,刚好没人,刘莉估计正在楼上,随着交响曲和姊妹们跳天鹅湖呢。就大大方方出了门,理路,朝一个她早就打听好的小区走。
那是黎曼住的小区。
不知为什么,这城里,刘花红见了谁都是不敢说话的,唯独黎曼,她总想找她说说话,总觉得,自己是可以心疼她的。本来,她就心疼她。
敲开门,黎曼显然没有想到,或者,没有防备,深深吃了一惊。想堵住门,眼睛突然瞟见了刘花红的肚子,不知为什么,就让出了路。
刘花红一磨身钻了进去。
也是大房子,客厅里也是空无一人。黎曼看上去很冷漠,一双眼睛凶得很,又刺又尖,在刘花红身上扫。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刘花红笑笑,说姐姐,我是谁你别管,我只是,只是要生了,想来看看你。黎曼说,你生不生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来看我干什么?刘花红被噎住,就不知道该讲什么,只好拿出鞋垫来,说,这是,这是我,给你绣的。你留着,作个念想。
黎曼一看,一声吼起来,拿走!快拿走!刘花红吓得站起来,丢下鞋垫就往外走,快到门边时,她想想,又站住,回身说,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娃娃这两天踢人踢得可凶了。一个当妈的,怀这娃娃一场,你要记住这些,不然,以后要是孩子问起来,你答不上来,咋办?
刘花红说完,又转过身去拉门。这个时候,黎曼突然轻轻喊了一声,像是一阵筋疲力竭的叹息,她说,花红!
刘花红把拉开的门,又关上。回身应了,望着黎曼。
黎曼又一声叹,说,花红,你能让我,让我摸摸他吗?
刘花红一听,忙“哎”地一声,拉开她的大肚子,说姐姐你快来你快来,娃娃又踢我了,你看你看我这边嘛,鼓起一大块来了!
那一刻,刘花红看见,黎曼整个身子,都抖得稀里哗啦的。刘花红的眼泪,也淌得稀里哗啦的。
迟了一天,一直到初七,娃娃才生出来。不过生得那个顺利,刘花红真争气,真像她男人关小贵说的,就像挤豆米,“咕噜”一下,孩子就出来了。刘莉觉得,这女人,甚至没有看见她疼。
还真就是个儿子!洗好包好,医生送出来的时候,因为跟刘莉熟,一个劲恭喜。按惯例,刚生下来的孩子,要放在妈妈的身边,母子连心嘛。
这一回,不一样,孩子才一挨刘花红的边,刘莉一把就抢了过去,站得远远的,一家人围着看。老二说,像他爹。老三说,像他妈。老四老五老六都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刘莉哈哈笑,说我看呀,眼睛鼻子像他爸,下巴像他妈。
等到孩子“哇哇”哭了,大家才想起来,才抱了过来,往刘花红怀里塞,说,喂奶了喂奶了。
刘花红那会儿身子有点虚,还是撑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抱过孩子,掀开了衣服。
一只饱胀的乳房露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碰到孩子,就开始往外冒奶水了。那孩子也灵,像是早就明白似的,马上不哭了。刘花红手一抬,小嘴就朝奶头张开来。等刘花红塞进他嘴里,立刻大口大口吸起来。
把个刘花红,吸出满脸的温柔和满脸的怜爱。把个生孩子的疼和痛,一口一口,吸得无影无踪。
大家在一旁,“哎哟哎哟”地叫。就连刘莉,都露出了母亲的样子,甜美了好一阵。只是,等孩子吃饱了,那小嘴松了乳头,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伸手,要去抢。
十二
挣了两挣,抱不动。一抬头,才发现是刘花红死死抱着,不松手。
刘莉还在笑呢,说,刘花红,你刚生了孩子,抱不动的。把孩子给我。
刘花红躲闪开来,说,不。刘莉脸一拉,说刘花红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不是说了吗?这孩子,你抱不动的,把孩子给我。
刘花红又躲了躲,说,不。
这个时候,大家好像才觉察出了点什么,都停了笑,瞧着刘花红。
刘莉的声音大起来,说刘花红,你到底松不松手?
刘花红使劲摇头,说,不,这孩子,是我的。
老三说,凭什么是你的?明明是我们家的。
刘花红使劲摇头,说,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脉,就是我的。
老四老五说,才怪了,明明是我们家刘鑫的种,怎么可能是你的?科学摆在那儿的,你也好意思争?
刘花红使劲摇头,说,脐带都是从我身上剪断的,就是我的。
老六看不下去了,抱着手,斜瞪了刘花红一眼,说,别跟她瞎费劲听她瞎扯,我们有科学,不行,咱们做DNA,DNADNADNA!真的还假得了?
老二跟着骂了一句,说,没良心!
刘莉急得很,又伸手去跟刘花红抢孩子,边抢边吼,说刘花红我看你是要翻天了!十五万,你是不打算要了!
刘花红使劲摇头,说,不要了!被刘莉抢得急了,刘花红伸手一挡,使劲喊起来。
她喊,这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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