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流泪(散文·家园)
我是一名普通的语文教师。假如你要问我本学年教给学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会回答说:流泪。
是的,是流泪!
本学年,我代七(5)班的语文。未识学生,先听到雷霆:“许老师,知道姜分到你们班,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除了你,谁还能驯服他。”汪校长如是对我班的班主任许老师说。姜何许人也,竟叫校长如此特别关注?原来姜是来自老西湾一个黑社会家庭的男孩。他还有个哥哥,去年就在我校读书,而且就在我所代的班级,是一个十人提到十人摇头的臭名远扬的学生。现在姜又在我们班上,我不禁暗暗叫苦:一个叫父母星期五下午就烦心、星期天下午就舒心的学生能好到哪儿去呢?
与生相识不久,我就领教了他的厉害:上课东摇西晃,一会儿摸东摸西,一会儿骂人打人,没有一会是安静的,以至于告他状的学生不绝如缕。我多次对他进行劝说,他都无动于衷。我只好把自己的一些藏书借给他,希望以此来滋润他那颗干枯的心田。又一次,姜因在校打人被告知请家长来,他父亲骑着自行车来了,听任老师对他的狂轰乱炸,他一直默默不语,只是一再重复着说:“请老师原谅他,请老师救救他,否则……”望着他父亲那张凄楚无比的脸,望着他父亲那茫然无措的眼神,我的心不禁一阵酸楚。等他父亲告辞离去时,我让姜看看他父亲的身影:
一个骠悍的中年男子,一个在黑吃黑打斗中一个抵俩的冷面杀手,此时他的背却佝偻着,他低头推着自行车,步履蹒跚,那摇摇晃晃的身影,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悲苦与无奈。我忍着内心的酸楚对姜继权说:看看你的父亲吧,那么一个硬汉子,在儿子不成器的打击下,竟挺不起他那健壮的身躯!他为什么在老师面前唯唯诺诺,全无黑社会杀手的威风,还不是他知道那条路不能走。你的大伯已在这条路上付出了代价,铁的事实告诉他:只有让你在学校接受教育,才能走上一条通往光明的新路。你的哥哥已经让他的心伤痕累累了,难道你忍心往他受伤的心上再撒一把盐?难道你想重蹈你大伯的旧辙,难道你……”我声音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再看看姜,原来那张漠然的脸渐渐有了感情,原来那双空洞的眼睛现在已渐渐的被一种叫泪水的东西充盈。看到这一切,我宽慰了,有一种叫做羞愧的泪水已开始在冲荡他那麻木的心田了。
以后的日子里,尽管他仍不断地犯错,但与开学之初相比,他已改变多多,至少,当他犯错老师目视他时,他会低下他的头,而不是怒目相向了。
在我们班上,还有偶像派巨星F4。何谓F4,原来是贾、王、吕、徐四人。这四位皆系班上分来时的前十名男生,其聪明可想而知。但他们天性顽劣,不思进取,整天想办法引人注意,哗众取宠,让人头疼不已。比如上课了,文艺委员起哥唱《花香》,别人都唱时,他们却以高分贝的嗓音在教室里唱起了“大河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呀……”其声振耳欲聋,响竭行云。上课读书时,别人读第二段,他们读第一段,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另外班上还有一位叫鹏的,别人都你他为总理,他却自诩为李委员长,上课时老师说上句,他接下句,搞得你哭笑不得,班上有了这样几位活跃分子,课堂纪律可想而知。
我知道他们几位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赢得师生的注意,可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我多次找他们谈话,告诉他们成名的方法很多,但应注意方式:有的人成名遗臭万年,有的人成名却流芳百世。作为学生的你们,应通过努力学习使自己成为学习上的标兵。但他们不为所动。全班同学在他们的影响下也蠢蠢欲动,班上的学风极差。如何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呢?我除了精心备课,在课堂上用富有感召力的语言激励他们学习外,一直在寻找契机。
刚好教材上有一单元是反映亲情的文章,我就抓住这个契机,上课时披文入情,用饱含深情的语言给学生讲伟大的父母之爱,动人的手足之情,以此来感化他们那颗稚嫩的心,该单元上完后,我还专门上了一个综合性活动课:说亲情。在上之前,我讲了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在双沟上高中时,为了省钱,平时很少回家,一般一个月回家一次。在家的父母很是牵挂我,他们总是扳着手指猜算我的归期。在一个寒冬的下午,父亲猜测我那天可能回家,便骑着自行车跑到距家八里远的汽车站等着。当时寒风呼啸,大雪飘飘。父亲孤零零地站在汽车站,默默地等着我。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了,不见我归去;五小时、六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我的踪影。时间已到晚八点,到处早已暮色苍茫,了无人迹,可父亲仍在等着,一直等到他认为我确实不可能回去,才推着自行车艰难归去。后来我回家,母亲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想到父亲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站在那里,成了一尊雪雕,我不仅泪如雨下。讲着讲着,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面对学生诧异的目光,我没有觉得羞愧,我只是哽咽着说:正因为这些,每每我在校不用功学习时,我就觉得愧对父母对我的恩惠,所以我刻苦努力,才有了今天站在这里的机会。其实,你们的父母也如我的父母一样,一直默默地为你们做了很多事。想想看:你家最好的饭菜、最好看的床单、最美丽的衣服是不是都属于你?所以我希望你们每个人的心都应如河底的水草一样,能敏锐地感觉到父母及亲人为你所付出的一切,这样你就会处于感激之中,就会知道报答父母,而作为学生的你们报答父母及亲人的最佳方式就是遵守校纪,努力学习,所以希望你们能一直带着感激上路,时时鞭策自己。
听了我的一席话,全班一片沉寂,好久学生才醒悟过来,他们踊跃地走上讲台,讲述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听着那一个个爱的告白,看着学生那一张张激动的脸,望着学生那一双双闪烁着晶莹泪花的眼睛,我知道,我把一颗种子播种到学生的心田(那颗种子叫做感激),而且那颗种子已经开花结果(那些泪,就是感激这颗种子上所绽开的最绚丽夺目的花朵)。
为了让这些花朵常开不败,我让他们把自己讲述的故事写下来,办了一期墙报。我自己又精心挑选了好多有关亲情的美文,如《阳光地带》《一世荫凉》《我的花格子书包》《平分生命》等,印发给学生看。
这次综合性活动课之后,课堂纪律明显好转,学习气氛也日渐浓郁,连一向活跃张狂的F4也变得沉静起来。但是我渐渐又发现,班上学风虽浓,但学生却缺乏合作意识,集体荣誉感也不强。这让我心生忧虑:新课标下的学生,不仅要学会求知,还要学会合作,要具备良好的人文素养,可现在……为了让学生感悟到自己的欠缺,我和(6)班的老师商量,决定两个班举行一次以“生活中是否需要合作”为辩题的辩论赛。我告诉同学们:辩论赛的关键在于要拥有丰富的材料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另外还需各辩手相互配合,做到攻守有度,配合默契。
任务布置下去后,我暗暗地观察学生的动向:看他们是不否相互交换所搜集的材料,是否几人一组试着练兵,但结果让我失望。不过我不动声色,只是在某一节课,念了一篇韩国人所写,说中国人如何缺乏合作意识,做生意时竟相压价,结果害人害己;而外国人又是如何互相合作,结果赢利等等轻视中国人的文章。念着念着,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屈辱的泪水。我念不下去了,只好让学生替我念。这时,我看看学生,发现好多人都流下了泪水。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快下课时告诉他们辩论赛将在两星期后举行,让大家做好准备。之后,我欣慰地发现,他们开始相互交流搜集到的资料,一旦有空就三个一群五人一组地进行训练。
辩论赛开始了。我班选手起承转合,浑然一体。他们举例充分,道理翔实,你攻我守,心有灵犀。而六班选手则各抒见,互不配合,结果我班取得了这场辩论赛的胜利。当结果宣布的那一刻,参赛选手都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就是这些泪水,把我和学生越来越紧地联系在一起,使得我们班的语文成绩也稳步上升,以至于在本学年期末考试中,我班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二,优秀人数达65人之多。
我珍惜这些泪水,就是它们,使我班的学生知道了羞耻,知道了感恩,知道了合作,知道了付出必有回报。就是它们,使我班学生的心柔韧如水草,璀粲如宝石。难怪鲍吉尔.原野说:“我的泪水是一批高贵的客人,他们手持素结的鲜花,早早就等候在这里,等着与音乐、诗歌和世道人心等美好之物见面。”
于是,我以泪水为美文,我翻开它,说:孩子们,来,老师教你们生活的第一课——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