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过后的街上，夜色薄凉，月光惨白。蝉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偶有树叶被风带了几下就止了。
　　 他，走得很慢，扯得影子很长很长，好像在享受这慢慢而来的过程。他年岁大了，常常安慰自己，是该一个人了。他裹了裹衣服，风很冷，吸了一下鼻子，想来他的大孙子现在应该是一家三口，屋里该很亮了吧。
　　 许多年以前，他还没这么老，他大孙子，收到了大学的录取书，在他面前高兴得紧。那小子，竟也没大没小地狠狠地给他一个拥抱，把他提了起来。
　　 他张开嘴，就笑了，声音哑哑的，露出了松脱的假牙，本来不想出声的。但其实他很满足，一双儿女事业有成，连孙子也有了小孩，这世上能活到四世同堂的人，想来不多吧，何其幸运！
　　 习惯性地掸了掸衣服，他扶着旁边的铁扶手，铆足了劲，脚蹭着楼梯的沿，向上再是一把劲，就搁到了台阶上。三个台阶，他，爬的时候感觉血液在流淌着，好像还有当初爬手脚架的记忆，那时啊，可是没人比他快，一使劲，就窜出好几层了。
　　 那儿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是药店给深夜买药的人们准备的。他，敲得并不使劲，断断续续的，有些犹豫。因那店家看着不大，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都年轻啊，都在外面飘着，像极了他还未嫁的孙女。
　　 他扶着墙，又一阵腰痛，疼到骨子缝里，腿也麻了，摇摇晃晃，有些站不住了。
　　 “大爷是你呀，又腰疼……”月光下，一双很细的胳膊和半个单薄的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举着老人，慢慢将他放下。匆忙地开锁声，门被一阵风推开，奔向老人。
　　 “大爷，咱俩一起使劲，我扶你起来。一——二——三——起———”
　　 “这边，这边，大爷您坐沙发。慢点！慢点！小心——”
　　 “您先歇会，我去拿止痛药和膏药。”
　　 “这是止痛药，这是水，快，您这么疼，先吃一片。这是膏药……”
　　 “好孩子，谢谢你啊，我这老头子，这么晚了，还吵你睡觉，唉，这都是以前盖楼的时候，落下的老毛病了，实在疼得不行了，都怨我白天忘了买药。这不，有药就行了。我现在好了。这药我拿回去，你快，快睡觉吧。”
　　 老人颤颤巍巍地借着沙发的扶手撑起身子，从兜里摸出钱放在茶几上，就弯着腰，往门那边移。
　　 女孩忙扶着他的胳膊，“大爷，您就在这先把药吃了吧，让我给你把膏药贴上，行吗？”女孩的声音哽咽了。
　　 “我爷爷在老家，总是腰疼得睡不着觉。我学药，在这边刚毕业，就先在药店打工。我爷爷老了，我真的特想回家。我，我想看看他。”
　　 “我爷爷也这么大岁数了，我想我爷爷啊！”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滴在了老人的手上。
　　 一杯热水，水汽氤氲，被老人紧紧地握在手里，呆呆地看着瓷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