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悼作家霍忠义(随笔)
霍忠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长安大学教授,长安大学文学研究所副所长。青年作家,著有多部作品,其中短散文《父亲的糖葫芦》,中长篇《爱情音乐盒》等颇为有名。
以上这些都不重要,只能说明他的身份他的成就。重要的也是我引为自豪,今天要感慨一番的,是他是我的老乡!霍忠义比我晚一辈,称呼我为叔叔。他的母亲和我的妻子关系很要好。那是上世纪七年代,众所周知的原因,农村生活极为贫穷。而我家虽是高成份但贫困程度与那些被划定为贫下中农的毫无二致,常常为吃穿用发愁。每到孩子上学时,连几块钱的学费也几乎拿不出来。
而忠义家当时却要稍好一些。
为什么?
这话说起来倒还真是沾了政府的光!沾了社会主义的光!
忠义的父亲,也就是他在《父亲的冰糖葫芦》中所写的沦落到以去街头卖冰糖葫芦为生计的父亲,当时却有幸干着国家的事是个公职人员,在县委招待所食堂当炊事员,拿国家着一份稳稳当当的工资。
忠义的父亲比我大近二岁,我当然称呼他哥了。他个子不高身体偏胖,也许是与干炊事工作有关吧。听人说在食堂干的人不吃也长膘。从生理科学与饮食科学来讲,是因为食堂炒菜做饭时产生的气味能刺激身体内的某个吸收功能,使其能量大增,即使不进食只靠闻那气味,也能使人发胖。多么瘦的人进食堂三个月也保你发胖。这话据说已被事实证实。
我这个哥,忠义的父亲他是个憨厚人,话不多,逢人憨憨一笑,从政或经商他肯定不行。缺少经商的心机,也没有从政的资本。从小家贫,加上他的父母也就是忠义的爷爷奶奶早逝,过义的爸爸还是玩耍的时候就当了学徒,进了县城一家饭馆了。从那天起,他从早干到晚,从日未出干到日已落,为了谋生也为了学个手艺。忠义爷爷一贫如洗的家境,没有能力供忠义爸爸上学。这世上没有钱的人,纵使有天大的理想也难如愿。
”福兮祸所伏,祸号福所倚!”用现代的话说,忠义父亲因贫反而致富,因贫反而获福了!炊事员!这个职业现在看起来是个很低级的工作,比起其它行当,侍候人的活儿年轻人大多摇头远走。然而在过去的那个那个年代,在那个都想飞出农村进工厂当工人的年代,却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差事。户口从农村转到城镇,成了人人艳美的“商品粮”户口,成了国家人城里人,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钱花,月月有工资!
就这样,看似憨厚老实的忠义爸爸,摇身一变从私带饭绾的人变成了一名拿工资的“工人”!虽叫法有点笼统,而事实没有多大不同。县长也是月月一份工资,炊事员做饭的人也是月月一份工资呀,而且是同一天发放给你!
凭这份工资,忠义家的日子就过得比一般人强不少。那时我家是赤贫阶段,而我的媳妇因和忠义的母亲关系好,还受过不少他家的接济呢。每到孩子上学时,学费若拿不出来,我媳妇便去找忠义妈,叫声“嫂子!娃娃上学没学费,我哥工资发了没有?……”
“要多少?”嫂子想也没想,就去柜子里找钱。有时忠义父亲恰好在家,我媳妇一声“哥!你回来啦?”接着一句“你回来我嫂子就笑哩!”乐得老哥眉开眼笑。
还有,忠义的父母都是从小受过苦的人。忠义的舅家也是个贫苦人家,因此他们很同情穷人。心肠善良,乐于助人。我媳妇一到忠义家去,忠义妈就把她我的馍馍拿出来让她吃让我儿子吃,还忘不了回去时给我媳妇兜里装点蔬菜或水果什么的。
我家的成份高,在当时是属于“阶级敌人”一类的,材里好多政治觉悟高的了见我们唯恐避之不及,而忠义父亲母亲从来未因我家的政治背景而冷眼相待,甚止差一点就拜为我儿子的干爸干妈了!
那是我大儿子出生那一年,我们那儿有个乡俗,第一个生下的若是个大小子,就要在出生第三天抱出去给孩子找干爸爸。那天我儿子抱出去它恰好遇见了忠义的爸爸,这按理说应该拜亲无疑了。可是,还有附加的一个条件,给儿子拜了干爸干妈,就要给两个老人做一身衣服,而作为干爸干妈呢,也须给干儿子缝制一身小衣裳。
但是,这个要求被我的老爸否定了,他怕花钱,说“算啦,咱不拜啦!不拜照样娃娃能长大!”其实是疼钱,确实也没钱。
忠义的父母不只对我家好,他们对村上的人不论穷富全都以礼相待以善相交,助人为乐善好施。
记得那一年我们村那时叫生产队,在县城给某单位干零工。一行十多个人,我也去了。我们天一亮就去,带上中午干粮,下午回来在家吃。有天下午,我们干完活儿后天突然下雨了,我们无法上路回返。大家望着布满乌云的天空发愁,肚子也都饿得咕咕咕叫。正在一筹莫展时忽然有个人提议去忠义爸爸那儿去,一是可以避避雨,二是看有没有能吃的啥东西,先把肚子填填。实在太饿啦,我的腿也酥软酥软没一点劲了,即使天雨停了恐怕我也难走回家去,离县城还有十多里路呢!
我们一大伙人涌进了忠义父亲的屋子,把他的小房子一下子塞了个严严实实!
“吃一点,再没啥!”忠义父亲端来一大盆面条,还有馒头,让我们充充饥。虽然每人只吃了小半碗,但那温暖的热面条一下肚身上立刻涌上一股热流,那半碗面条胜过一大桌盛宴哪!而这些饭和馍,最后都由忠义爸爸掏了钱。我们领头的要给他钱他死活不收,无奈只好作罢。忠义爸爸憨厚地笑着,说“这点小事!……”
多朴实的语言!多善良的心肠!
忠义那阵还很小,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个有两只圆圆的眼睛,有一个圆圆的脑袋,有一双胖嘟嘟的胳膊,见了人便目不转睛地望的家伙。我偶尔见一次,也忍不住要过去摸摸他的圆脑袋,捏捏他的小胖手,甚止叫他一声小胖墩,他格格地笑几声,露出两只虎牙,憨憨的样子惹人喜爱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这两位乐善好施的长者。我的憨憨哥啊,是你的品德滋养了一个好儿子。
有其子必有其父啊!
时过境迁。再见到忠义的信息时已是三十多年后了!
那是二零一七年秋,我从网上看到了一则消息,是忠义被编进了家乡名人群。这个群里有政界要人,也有商界精英,而忠义是以一个作家教授的身份进入的。
我当时吃惊不小!
哇塞!一个憨憨的圆脑袋小娃,竞干出此大的动静做出如此大的成绩!
惊佩之余,却终于没有得到更有用的信息,比如电话一类东西。
此后我和忠义的邂逅,是在2019年的1月份,那还是18年的农历年前。说是邂逅,其实只是通了两次电话,并未见到他本人。
这事说起来还是我舞文弄墨引起的。
去年,我写了一部小说,想找个地方发表。除了官方渠道,我又想走一走熟人介绍这条路。有个人引荐总比自己瞎闯强吧。
于是,我想到了忠义这个侄子这个大作家!而忠义的电话是从我弟弟的小儿子那儿获知的。我这个亲侄子当年在西安交大上学时,与在长安大学当讲师的忠义常有来往,以后也交往未断。从他那儿我要来了忠义的电话号码。我欣喜地想,有了忠义的引荐何愁不能扬名!
可是,我还是想错了!
忠义委婉地拒绝了我。
第一次他说他在北京开会,等他回西安再联系我。一个多月后,他把电话打来了,问清原由后他说“叔呀,现在弄文赚不了几个钱!弄个名也是虚的没实际意义呀。”
他还说,“我知道叔你很早就爱写东西。我妈常对我说起你呢!说夏天割麦子时那么忙你也坚持写小说哩……”云云。
他又问了我写的什么书。我说写的是个二三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他问我书名。我回答在网上发时我用的是《一个男人的奋斗故事》这个书名。忠义一听哈哈笑了,说“你这书名不行啊!现在谁看?没人看那些书的!你的书名首先不吸引人呀。”
我问他,那起个啥书名好呢?
忠义回道“书名要新颖,要奇持,要能收人眼球!比如玄幻小说……”
我默然了。
也可能出于礼貌吧,他向我推荐了一个我们当地县上的一个人,说那人在当地文化界颇有点名气,那人在县上办有一个作家微信公众号,让我找找他,在他的平台上发表。
我说:“那好啊!谢谢了,忠义!”
之后,我按忠义给我的电话找了那人,也给那位主编老师投了几篇稿子。但结果都被关在门外了,没有采用。他说你这些稿子都不能用。要我去找忠义,况忠义如果让他发,他就发!忠义的话他全听。
我又默然了!
直到忠义去世,我再没找过这个主编。
没来也巧,忠义的逝世,我恰恰是从忠义向我介绍的那个微信平台上获知的。那位主编,虽没录用我的稿子,却加了我微信。他在朋友圈发布了忠义的噩耗。他是这样称呼的:“……霍忠义先生于今晨6点30分在长安大学逝世!”
他把忠义称“先生!”
忠义的年令才四十八岁,而那主编的年令却远比四十八大!
我细一寻思,这也见怪不怪。“人怕出名猪怕壮!”人一有了名气,谁见了也满脸堆笑呢?何况这“先生”二字,忠义侄子确也名符其实担当得起!毕竟他“创作了六十多万字”,斩获不少奖呢!
但是,从他一系列的职务上,我猜想,之所以这位多才多艺的侄子猝然逝去,难道与这些重重迭迭的桂冠无关?身为作家兼教授,本就压力不小了。又要写作又要教书。听说他还办了个什么文学讲座,华人联谊霍氏家族什么的,真是名目聚多压力山大呀!
于是我想,假如忠义侄你能见好就收,不要那么多兼职兼位,专心致志搞创作,或许能搞出一两本有影响力的名作,如贾平凹和陈忠实一类力透纸背的东西来!……而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是啊!人的精力本有限,人不等同于机器,不可一身披挂一再透支哇!
我又想,如果那些职位能给你带来一些光环甚至一些实惠,那你是不是因为这一条而醉心于此而乐此不疲呢?
我又想,假如你能有一帮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挚友,时不时提醒你珍惜身体劳逸结合,并陪你去周游一下放松一下,是不是也可以防患于未然而躲过这一劫呢?
呜乎!壮哉忠义,悲哉忠义!你的一生充满忠义充满传奇也充满着悲怆。你称得上一位名符其实的悲剧英雄,可同时你也是一个留下无限遗憾的悲剧人物!
忠义呀,你给后人留下无尽哀伤的同时,也给他们留下了无限的深思……
这时不由让我想起了《红楼梦》中那段话“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呜乎!还不到五十岁,小侄就已经走了!英雄已去,他的精神也许能鼓励后者,但他的悲剧故事会不会让我们从中悟出点什么?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呜乎,哀哉!
忠义贤侄,谨以此文作为你走上天堂的一段哀乐,为你送行!愿贤侄卸下包袱,卸下人间的一切重担一切烦恼,一切荣辱一切牵挂,轻轻松松飘向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