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钢丝面”的故事(散文)
月余以来,不知咋的,总是想起近乎三十年再没有吃过的“钢丝面”来,甚至在睡梦中也梦见自己津津有味地吃着那金黄的“钢丝面。”也许是到了不由己地提起想当年的年龄,或者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对过往的人或者是事就会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来,所以这一个多月里就不断地想起当年那难忘的“钢丝面”,在镇里县城跑了不少次,询问了不少的人,不管是镇里还是县城好像没有饭店再卖曾经风靡一时的“钢丝面”了,我想,如果哪个饭店能恢复这种用玉米面粉压制的饸饹面,它的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的。说实在话,“钢丝面”曾经的确是我们家乡一种很不错的风味小吃!
“钢丝面”是玉米面粉制成的,状似干燥脱水之饸饹面。制作时先将玉米面粉稍加水分拌湿,经过专门的机器强力挤轧而成。其色泽金黄,细若毛线、长若绳索,刚而不脆、软而不绵,食之柔韧有力、和润滑口、劲道十足,一反玉米面之常态。其物理变化竟和钢材冷却硬化过程十分相似。
“钢丝面”始于何年何月何日无法详考,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是在一九七六年,也就是我辍学回家务农的头一年,当然,也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周恩来总理和朱德委员长逝世的同一年里,其时虽然文化大革命的狂潮已近尾声,但仍热浪灸人。一天,我到医院去为我母亲抓药,途中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在自行车后衣架上驮了一大团类似于黄毛线的东西,车轮飞转起来它虽然颤悠悠的,但仍是硬而挺直,并不散乱。说是电线又不像电线,像绳索又不像绳索,说是金属制品又不像金属制品,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蚩呆呆憨溜溜地看了半晌。
回到村里和任说起此物,村里那些对事理通达、经得见识多的年纪大了的人们才告诉我,那是用玉米面粉压制成的饸饹面,叫“钢丝面”。我不由得惊疑玉米面还能压饸饹?村里人说,你真是个憨娃一个,少见多怪,玉米面压饸饹已经好几年了,你不晓得吗?我瞪着眼睛摇了摇头,更使我惊异于造物者的神奇和它名字的贴切。
人们把玉米面粉加上糖精做成窝窝头,或者是把玉米碎成碴子熬粥吃;把高梁或小米,和黑豆压扁掺起来做成稠米汤吃。但这些吃得久了,就不爱吃了。高粱、玉米等这些粗粮,总归是不如白面等细粮吃起来顺口。
自从出现了“钢丝面”情况有了变化。“钢丝面”并非真的像钢丝,要是那样,恐怕得“铁嘴钢牙”才敢下口吧。那是用玉米面粉或高梁面粉,有时也用小米面粉,压成直径两三毫米的细丝,像饸饹面那样浇汤吃,或拌炸酱吃。但它比饸饹面要瓷实得多,而且拿回家来就是熟的。它又不同于现在压面机做成的切面,因为它的断面不是正方形、长方形,而是圆形。我没有考证过“钢丝面”这一命名的由来,想来不外乎几个原因:一是其粗细和十二号钢丝差不多,二是它有一定的弹性和强度韧劲,另外吃了它非常经饿,还耐消化。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不管怎么说,“钢丝面”的确不同于以往粗粮的做法,吃在嘴里也感觉不错,尤其是高梁面做的那种“钢丝面”,口感更胜一筹。钢丝面也着着实实地让人们喜欢了一阵子。
但是,不管是什么饭,总是架不住人们经常来吃,吃得时间一久,人们就免不了有些许情绪,于是村子里传出了叫“钢丝面”的歌谣。朋友你可能听过《老三篇》歌:“老三篇,不但战士要学,干部也要学。老三篇最容易读,真正做到就不容易了。要把老三篇做为座右铭来学,哪一级都要学,学了就要用,搞好思想革命化。”就是这曲子,但词儿却变了:“钢丝面,不但百姓要吃,干部也要吃。钢丝面最容易吃,真正消化就不容易了。要把钢丝面做为任务来吃,哪一级都要吃,吃了慢慢消化,搞好思想革命化。”这歌谣不知是谁编的,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入村子里来的,但一在村子里传唱开来就不胫而走,村子里的人们差不多都会唱。但“钢丝面”我们家乡的人们还是照样吃,一天至少吃一顿,当然,像我家那时候的家境状况,基本上很少吃那金黄如富贵人才吃的“钢丝面”,因为,我家没有钱来压制黄灿灿的“钢丝面。”
后来,打倒了“四人帮”,实行了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单干了,村里的人们的生活一天天在发生着变化,粗粮的比例越来越小了,“钢丝面”也就自然地也少多了,到了后来几乎见不着了,甚至纯粹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就是村里谁家的光景再好也不背上或者驮上玉米面粉到镇里、县城去压制“钢丝面”了,而是人们直接用自制的木饸饹床来压制白面压饸饹面吃了。人们吃玉米面团子或者是高粱面馍,只是偶尔吃顿粗粮换换口味。
迄今为止,我们已二十多年没吃过用玉米面粉压制的那黄圪灿灿的“钢丝面”了。自从国家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单干以来,不仅是国家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我们农民的衣食住行也和过去不能同日而语,虽然现在在县城的菜市场里偶尔能看到它的身影,但那只不过是城里人对西餐或者是鱿鱼海鲜等大菜厌吃腻了、厌倦了后的一种返璞归真。
前两天,到县城里去赶集,路过步行街的饮食一条街时,突然看见新开张的一家餐馆门上赫然写着“钢丝面大王”,而且还是“独家经营”。真没想到,这多年没有再看见过的“钢丝面”如今竟然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大雅之堂”,仿佛“宫廷御膳”一般。我那种怀旧的、抑或是好奇的心情再也无法控制了,两条腿似乎已不是我的了,竟然不听我的使唤和调遣,竟径直地就走进了这家餐馆,那号称“大王”的“钢丝面”,黄圪灿灿的,其身价已是十数倍于当年:凉拌的一碗八块,肉汤的一碗十块!那面压得很细,不及当年的一半,是玉米面粉掺小米面粉做的,虽然吃着那味道是很不错,但再也不是当年那“钢丝面”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