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煮雪浣裳(散文)
一
来自南方的蓝雪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总会不由地想起那“煮雪浣裳”的青春往事……
那一年她只有十九岁,她总是在想,为什么父母给自己取了一个蓝雪的名字呢?她总想问问妈妈,可是看着妈妈那冷峻严肃的面孔,她把想问的问题吞了回去。那年她中学毕业了,响应党和国家“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号召,毅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只身一人来到了北大荒。
从前她只是在名字里见过这个雪字,却没有真正见过雪,因为她居住的南方小镇一年四季如春见不到雪花,小城里只有深深的雨巷,只有泛着光的青石板,还有荡漾的碧波和来来往往的画船。
而今一望无际都是雪海,莽莽原野,白雪素裹。她从下了车就踏上了这一片雪国,她无法想象自己怎样才能熬过严寒的冬天。
她来到的村子叫山里红村,听说这村里有好多山里红,一到了夏季,村里村外,山前山后,到处都是山里红树。春天一树树的白色小花,清香扑鼻;秋季一树树红红的山里红,像红灯笼似的,令人垂涎欲滴。
可是眼下到处都是积雪,根本就无法想象出山里红的模样来。那厚厚的积雪啥时候能化开?山里红树何时能发芽?何时能长出果子?想想,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呀!
每一天她都要按时出工,在家时她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现在来到遥远的北大荒,每天都要干各种农活,就算是农闲也有好多活干,修水利,砍伐树木,刨树坑,什么都干。每一天不是这里开炮,就是那里镐头刨、铁锨铲;不是这里修渠,就是那里修水库。
二
女孩子喜欢干净,一天不洗上几遍衣服,好似一天就没有过完,而村里的水井经常被冻住打不上水来,何况去担一次水也是千难万险的,路上滑,井台更是滑。
纵是小心翼翼还是心惊胆战的,蓝雪和同宿舍的女孩们每次去担水都好似变作了小脚女人,一步一挪,扭扭捏捏,小心又小心,还是经常会滑倒,摔个仰面朝天。一起住着的女孩有素华、薇薇、小涵,几个女孩儿每天总是故事不断。
几个人曾经几次担水摔倒了,都是春子来扶起她们的,接着帮她们到井台上打上水来,给她们送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女孩子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个个都是豆蔻年华,一个个也都是清纯美丽。
女孩子们只要一见到春子都会亲切地喊着“春子哥”,让他给自己帮忙干这忙那。不是水盆漏了,就是窗子透风,不是铁锹没有开刃,需要开一开刃了,就是镐头把子不牢固了,需要换一换了。一个个叽叽喳喳,一群鸟儿似的凑过来,一个个吩咐着,让春子给忙得不亦乐乎。
蓝雪不禁想起初来山里红村,还是春子赶着马车将她接回的。那一天飘着雪花,春子穿着一件羊皮大衣,戴着一顶狗皮帽子,这一身行头是他爹的打扮,他爹由于临时有事,接蓝雪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洁白的雪花映衬下,春子一身特殊的行头,在蓝雪的眼里那可是太惊艳了。她不好意思看他,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他这一身打扮,好似京剧《打虎上山》里的杨子荣,可真威武啊!
迎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儿,春子扬着马鞭不断地催赶着马儿,马车扬着飞起的雪雾在蜿蜒的山道上飞驰着。蓝雪一路上听着春子说着村子里的有趣事儿,一路上联想着村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最关心的就是吃水用水问题,春子笑着说:“那有什么啊,不是有积雪吗?雪一化开,不就是很好的水吗?住在雪窝子里,还愁没有水?呵呵!”
春子看着从南方来的蓝雪,感觉她真是太需要人关怀了。爸爸常常说,这些不远万里来的小孩子不易呀,可要好好地关心她们。
三
水井几天都没有化开了,几天也就没有水用了。虽然存下了些水,可是也只够饮用的,若要洗衣洗漱的话,那就奢侈了。
蓝雪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有些犯愁,咋好呢?宿舍里其他女孩也都愁着呢,一个个抱怨这个鬼地方,抱怨着来到这么一个遥远的地方,除了雪就是雪,冰天雪地,人烟稀少。
忽然,春子来到了她们的宿舍门口,微笑着问道:“今天休息,不洗衣服吗?水的问题我来给你们解决好了!”
正在惆怅的女孩们听了他的话,好似寒冬里听到了花开的消息,一个个激动万分,“是呀,是呀,可是水从哪里来呢?”
春子显得很从容,说着话就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找来板斧,将大块的木柴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将一大口锅支在宿舍的门口,然后将一大盆雪倒入锅里,随着哔哔啪啪的木柴爆裂声响,一片片雪儿渐渐化成了雪水,一捧捧洁白化成了一汩汩清澈。
看到此景,女孩们一个个喜出望外,都将自己好几天没有洗的衣物拿了出来,开始洗起衣服来。虽然天气刺骨的寒冷,但围着一只雪水滚开的大铁锅,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蓝雪悄悄地笑着,她听着铁锅里咕噜噜滚开的雪水,美美地沉醉着。想象着春暖花开,想象着山里红树的枝枝叶叶,结着一树一树红红的山里红。想到此,口里有酸甜的味道溢出,有蜜甜的滋味袭上心头……
东北的天气那是嘎嘎冷,刚刚洗好的衣服晒在晾杆上就被冻得硬邦邦的。蓝雪洗着自己的衣服,微笑着对春子说:“你有要洗的衣服吗?拿来我给你洗洗,是你解决了我们洗衣用水难的大问题呐!”
“是呀,是呀,要不总感觉欠着你呢!”几个女孩也都嬉笑地说着。这话刚好被路过的孙婶儿和张嫂子听到了,孙婶儿嘻笑着说:“欠啥欠,你们女孩儿,留一个永远不返城去了,给我们春子做媳妇不就行了?”张嫂子眨了眨眼笑着说:“我看蓝雪不错,薇薇也不错,俩个人商量一下,看看谁想留下来,嫁给我们春子,吃醋打架可不允许呀,哈哈……”
春子一下子就脸红了,蓝雪和微微还有几个女孩也都羞得脸儿红红的,好似桃花一朵朵。此刻,偏偏又飘起了雪花,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飘下来了,飘进了炉火正旺的铁锅里,很快就消融了,好似变成了一朵朵春花,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明媚。
煮雪浣衣,多么纯净的事儿,蓝雪想着想着,竟然感动得流了泪……
即将身为人母的蓝雪默默地想着,暗自欢喜着。看看眼前一篮子山里红,她轻抚一下隆起的腹部,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这一篮子山里红,还是昨天春子从山上采回来的。“酸儿辣女,一定是个儿子。听呀,小家伙在你肚子里乱奔乱跳呢,身体好壮的,随我哦!”春子一边听着她腹部胎儿的心音,一边对她欢喜地说着。
想起春子那幸福满足的样子,她心里便跟着欢喜起来。她悄悄地捻一颗山里红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沿着咽喉流进肺腑里,流进心底里,蜜蜜的甜……
暮然间,她又一次想起那飘雪的日子,想起那“煮雪浣裳”的日子。就好似一个美丽的童话,这一生自己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了春子。
她常常暗想,虽然春子算不上什么白马王子,可是因为真心爱他,他就是自己心里的白马王子。想到这里,她脸庞上泛起了一朵红云,那幸福满足的样子真美、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