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六十四岁了，精力比我强多了。”孟姑娘站在房东的房间门口，斜倚着门框，头发挽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一扇就出来香味。这个闷热的天气，这种浓烈的香味会让人情绪变坏。
　　 他开了房门进去，外面的霓虹从窄小里射进来，似乎很暗，又能窥伺到里面物体的轮廓，他喜欢在这个暗处，一张单人床和一套写字桌椅。应该要去冲个澡，他去洗手间关了门，快速冲洗了一番，出来时遇到几个人从楼梯口上来，进了靠近厕所的那头的房间，都是年轻人，手里提着饭菜和水果。
　　 凉爽了，他又可以思考了，或者说是想念，想念起香珍的笑容，憧憬以后的日子，攒到能付首付在城里买上房子，他就要和香珍说结婚的事……
　　 哗啦啦，孟姑娘又冲凉了，他脑海里的香珍被孟姑娘白花花的身体遮挡了，他抚摸着墙上的报纸，凉凉的，想象了一番她的身体摸在手里的感觉。在情欲面前，抑制是高尚的，也是安全的，他用这句话提示自己停止臆想，这个夏天将会很漫长……他找了耳机塞子准备塞耳朵里，不小心掏出几本书，把它们用力塞进包裹最底层，他有些反感、害怕又舍不得它们。
　　 早晨他比谁都起得早，四点钟的天空微微放亮，他先去了院子，发现大柱推着三轮车往外走。
　　 这个点的天是凉爽的，他比什么时候都冷静清醒。“大柱，你要去进货吗？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其实你可以让他们给你送货，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大柱困难地转过身说：“你不懂，他们送菜的费用都加在菜上了，我这样能多赚点。”“我不懂？”他觉得大柱智商真有问题，还说自己不懂，简便的方法不会用，还说他不懂，他摇头笑了笑，在大柱面前他的自信是不需要打折扣的。
　　 “这样才是年轻人的样，今天大姨帮你都弄好，你挣了钱可别忘了我”。房东太太对他早起的行为比较满意，她邀请他一起吃早餐，做了稀饭，热的包子。她的房间实在太脏了，看不下去，他拿起扫把清早扫了客厅的地面，另一间是她的卧室，他没有进去。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现在遍地是，都高不成低不就，我见得太多了，楼上那几个就是，吃不了苦，在咖啡厅还是KTV做服务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不如去修鞋赚钱。我一个亲戚，人家小学毕业，在这里修鞋十多年，房子买了两套了，孩子上学也捡好的上。所以你自己创业我支持你，年轻人就要上进，挣着钱才是真本事。你没有房子，姑娘不能跟你结婚吧？我一看你就是老实孩子，我都想认你当干儿子。”她说了这么多自己也忘记问他什么问题了。
　　 “我青大毕业的。”他声音很小。
　　 “这个学校还行，不过找工作还是有问题的，大学生太多了，没有真本事，学的那些都用不上，白瞎。就是学门手艺最保险，我让楼上孟姑娘去学按摩针灸，到时回来开个店，可不比她那个美甲店挣钱多了？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谁不需要？她不听，我看就是吃不了苦，人也笨，就想现成的。我儿子是个牙医，当时我就想让他考医学，这个职业一辈子也不会失业，他现在在深圳开了诊所，一颗牙那就上千，我和他说过很多次，别赚太多了，不知道听不听。”她的话总是重复，对一件事情能说好几遍。
　　 从第一天开业开始，他就完全没有了自己，在房东太太的指导下，他炒的蛋炒饭格外好吃，他还增加了品种，做了三种粥，房东太太增加了自己的产品大包子，她是个不知道累的人，他看不到她有休息的时候，就是吃饭她也是进去一趟出来一趟，她看到一件事情就能想到一个主意，即使大多主意都不靠谱。
　　
　　 二
　　 生意非常好，东西大街上的人也会过来吃。一个月后，他的蛋炒饭小店就火爆起来，这点与房东太太的筹划是分不开的，她的大包子非常好吃，也很卫生，还便宜。她说自己以前就在部队食堂做面食，专包大包子。孟姑娘晚上关店门后会帮助他打扫、洗菜。院子里，大家也会围着桌子吃卖剩下的包子当宵夜。老战偶尔来看一眼，看着漂亮女孩就搭讪两句。
　　 大柱的媳妇又走了，他爹皱着眉头说要回去老家看大儿子的孙子，让他自己在这里卖菜。大柱说：“你就是想你老婆了，你回去吧！去搂着你老婆睡觉吧！”这句话把他爹气得够呛，老战笑得捧腹。他老爹应该是也担心他自己在这里，丢了钱或者出了什么事的，临走前嘱咐院子里的人多照应着点。
　　 “大柱，你碰到你媳妇了吗？到手了没有？”老战在大柱爹走后的第一个晚上就逗他玩。
　　 “碰了，她的裤子太难脱，穿了四条裤子，结都结不开，她自己都尿裤子了，这个傻娘们，我给她脱了裤子……”
　　 “大柱，他戏弄你，你也说，你那是隐私，哪能随便说？”孟姑娘瞅着老战，恨不得去捅他两锤。
　　 “走了就走了，不要了，不让睡觉的老婆要了有什么用？我妈还想能给我生个儿子。她妈和她爸上次还骂了，去他妈的，不要了，彩礼钱都要，得给我还回来。”
　　 “大柱，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刚才朵朵她妈来电话了，这婚和你离定了。当初我看你们合适，也是看你老实，没想到你最不老实，朵朵那，你怎么给她弄坏了，肚子上还用刀划伤了。人家是有文化的人家，这个姑娘就是傻点，人家说了自己养着，离婚。你就是自作聪明，你爹也是个自作聪明的，想着结了婚，让人家给你们生孩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房东太太气得大喊大骂。
　　 大柱根本不服气，他扭着脖子不听，大声说：“离就离。”
　　 “他一根筋，别和他顶，这种人什么都能做出来，记仇得很。”老战低声对房东太太说。
　　 孟姑娘今天穿着粉色的低胸睡衣，老战看她上楼后说她带着一股骚味。“小关，你可要小心，据我观察，她在勾引你，这个女人太长时间没有碰男人了。”他总是说过这些话后哈哈大笑，然后扬长而去。
　　 晚上他没有再听到孟姑娘冲凉的声音，太累了，从早晨到中午他至少炒了一百份蛋炒饭，早晨四点钟起床熬粥，还要帮忙房东太太包包子，好在收入是实实在在的，一点都不掺假，在腰包里，鼓鼓的。睡前他回想一下香珍，有几次还梦到和她睡在一起，以前他从来不敢做这种梦。
　　 大柱在第二天没有出摊，房东太太火急火燎去了他丈母娘家。下午两点钟没有生意，孟姑娘坐在他的店里，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红枣和枸杞，她白天穿得很保守，一条水蓝色长款连衣裙，胸部高耸，长卷发披在肩上，白天看，她的脸上毛孔有些大，厚粉底很明显不服帖。
　　 “你真愿意干这个活？一个大学生干这个不可惜了吗？”她翘着二郎腿，看着马路对面的一棵树。
　　 “你要是愿意干，也可以过来一起干。付阿姨的包子手艺可以学习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个，他心里觉得她的美甲店不挣钱。
　　 孟姑娘站起身，胸部起伏不定，脸色也变了，她跑着去了自己店里。
　　 他们只在早上卖包子，中午卖蛋炒饭，一般持续到两点左右就可以关门，这样正好可以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孟姑娘、老战和大柱都是晚上八点半关门，这样热的天，一起坐在院子里乘凉，说话。老战经常九点钟就离开，一个女人会在大门外喊他。
　　 今晚，孟姑娘上了楼，没有下来。他觉得是自己下午的话得罪了她。老战泡了一壶铁观音，香气冒出来，他拿着杯子，老战给他倒了一大杯，口里说着：“你这样喝就糟蹋了，明天我给你拿个小杯，品茶知道不？大柱和老付呢？是不是去大柱丈母娘家去了”？他当做没有听到，说了茶好喝。
　　 在老战眼里，小关就是书呆子，傻乎乎的不灵活，没有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劲，他偷偷和孟姑娘说：“这小子，徒有外表，做生意还有不说话的，你看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像谁欠他的，大学生，这样窝囊的大学生，还不如去开挖掘机挣钱。”
　　 大柱和房东太太回来了。他站起身，看着他们，老战吆喝他们过来喝茶，大柱气呼呼进了自己房间，房东太太走过来坐下。
　　 “小关，你去给我拿出水杯来，今天口干舌燥，和彪子讲话说不清楚，忘恩负义的东西。”她嗓子本来就粗，现在听起来沙哑了。她喝了一大杯茶水，老战早准备好听她讲话，殷勤地倒水，拿西瓜。
　　 “这个死彪子，我当初给他说这门亲，他爹妈求我，擦眼抹泪那可怜样，我说成了十多桩媒，没有一个这样的。他爹妈聪明的，想着人家给他生孙子，拿人不当人。这畜生，把朵朵那弄破了。人家爹妈是文明人，都是中学退休老师，原本想着农村人憨厚，好歹能有个人家。现在是说什么也不让回来了。为了他们这桩婚事，房租我都减了一半。”她气得要背过去，喝了口水，擦了眼泪，她哭了，小关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事情怎么可能惹到她哭？
　　 “这个死彪子，今天去朵朵家要彩礼，自己说要离婚，一下露出原形，好像是他花了很多钱买了个媳妇，想怎么地人家就怎么地人家。气死我了，这个地方我不租给他了，让他爹回来领他走。”
　　 听房东太太哭诉半天，外面下起了小雨，明天早上的包子是卖不成了，他把洗好的小葱和鸡蛋搬到店面，忽然想在街上溜达一下，房东太太经常大骂的洗头房里的女孩来买过包子和蛋炒饭。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比香珍还好看。她的房间里散发着粉色的光，迷迷蒙蒙，影影绰绰，音乐流出来散在大街上，她坐在门口，穿着超短裙，细白的大长腿，如果不出现在这个地方，而是在大学校园里，一定是校花级的人物。
　　 “嗨，收摊了吧？过来坐坐吧！”女孩朝他招手，笑容甜美，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美丽的女孩对自己如此温柔。
　　 他机械地摆了下手，害羞地回头进了院子，心里有些嘣嘣跳，他以前听同事说过这种女孩，在KTV唱歌也见过这种女孩，他大胆地用手摸了对方的屁股，没有想象的激动，相反非常紧张。女孩的笑和娇娆身姿在他脑海里，一直没有挥去，他想着走下楼，走出院子，进去她房间里，也做一回那种事情……
　　 第二天，孟姑娘晚上又没有下来，大柱的爸妈都来了，他妈妈在房东太太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说了很多不容易的话，他爸爸一个劲道歉，大柱梗着头不说话。房东太太说：“彩礼人家一分不少给你们，只要尽快离婚就行，你们也别在这哭闹装样的”。她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大柱爸妈一声不吭，直到她不吱声。最终大柱离了婚，但是并没有离开院子，继续卖他的菜，他的爸爸在附近楼区内收废品，想着再给他物色一门亲事。
　　 第三天，孟姑娘晚上也没有下来，一直一个礼拜都没有下来。
　　 “我觉得孟姑娘失恋了，信不信？”老战手里盘的珠子变了样，以前的他说卖掉了，卖了一千多，手上现在这串等盘好了能卖五千以上。
　　 “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孟姑娘说不准怀孕了呢？”房东太太望着楼上大声说话。
　　 “我生孩子了，不就在那坐着？”孟姑娘开开窗，对着老战喊。大柱说看好了一个寡妇，总来买菜，说着说着就嘎嘎大笑：“她屁股好大，我摸了，她没嫌我。”老战听这个就来劲，让大柱明天指给他看看是哪个女人。
　　 房东太太手里拿着一些报纸和杂志，她还不住用笔记着圈着。
　　 “付大姐，这些信息都不靠谱，十有八九是骗子，你看这个老头，都七十八了还要找老伴，面相看风流得很呢！主要是那方面还能行？快算了吧！”老战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报纸，一个个在分析。
　　 “老年人就不能有爱情？老年人的寂寞你很快就知道了，你也快五十了。”房东太太自从和她老公离婚后，就经常找婚恋公司相亲找老伴。
　　 “付姐姐，你去见了不少了吧？没被骗钱去？”老战哈哈大笑，似乎心中早就料到她被骗过。
　　 两个人谁也说不服谁，叨叨了半天。
　　 小关在房间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算了下两个月来的总账，挣了两万多，这个数字让他兴奋不已。房东太太的包子现在改为每隔一天做一次，她看起来健壮，毕竟上了年纪，每天高强度体力劳动受不了。
　　 他穿上一件新衬衫，去咖啡店给香珍打了电话，问询她工作如何，什么时候回家。香珍说自己现在在家里，什么都好，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很兴奋：“我想回去和你见面，你有时间来我这里吗？”说出这话，他有些后悔，要是香珍来看到他在卖蛋炒饭，是不是会看不起他？他又说自己最近有些忙，等忙过这阵再说，说自己再过三个月就回去，他默算了下，按照目前的收入，再干两年就不干了，挣出买房子首付的钱后，他要物色一个体面的生意。
　　 “那我去看你，下个礼拜我正好要去一趟。”香珍要来，他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但总有办法可以让香珍不知道他在干嘛，他可以订一个好一些的酒店，然后带她去一个好一些的饭店吃饭。
　　 他脸上有了笑容，回来的时候理了发，顺便买了套运动服，香珍以前说过他穿运动服帅气。
　　 和弟弟的魁梧身材比较，他健硕修长，随了父母的优点，算得上是一个帅气的男人。
　　 孟姑娘站在房门口，他礼貌地说了句：“还没有休息呢？”吓到了孟姑娘，他自来从没有笑过，也没有主动和她打过招呼。她盯着他看，用手挽了头发，别在耳朵后面，耳朵上露出一个闪亮的白珍珠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