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天气转暖，又到了不知该穿什么衣服的时节了。打开衣橱，满满当当的，却无从下手。拿起这件，审美疲劳了；提起那件，颜色不喜欢了。她们挂在橱子里，无精打采的样子，活像一个个被冷落了的嫔妃。
　　 若是早些年，我定会把她们打包，让婆婆带回农村老家，给村人们分分。而如今，农村经济条件不比城里差，村人们衣着也时髦了起来，讲究了起来，从头到脚的行头并不少，不再稀罕旧衣服了。
　　 这才几年的功夫啊。记得十年前，农村亲戚要来，婆婆总要提前嘱咐我，翻翻橱子，把你们俩不穿的衣服找一找。我呢，自然高兴。旧衣服处理过后又可以添置新衣服了。那时弟弟妹妹们见到旧衣服无异于寻到了宝贝，常用“剪子包袱锤”的方式决定哪件衣服归谁，常笑容满面地对我们说，比赶集买的新的都好咧！
　　 换季添新衣，婆婆总会摆摆手，不添，不添，这些衣服都好着呢。接着会“忆苦思甜”一番。四十年前，在我们乡下，大街上都是穿补丁衣服的人。也不讲究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一律灰不拉几的。衣服做得肥肥大大的，一家人伙着穿。那时候买布料要凭布票（没有卖成品衣服的），一个人一年消费多少布票，政府有严格的规定，容不得人们随意购买。过年能穿上新衣服就不错的了。即便是新衣，精明的媳妇也会把胳膊肘处、膝盖处容易磨破的地方打上补丁。这叫“会过日子”。冬天穿过的棉裤，到了春天，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就成了单裤。
　　 婆婆的回忆常常会勾起我的回忆。我生于1980年，布票的事情我没有印象。却清楚地记得在工厂上班的妈妈也是“过日子”的好手。她从不给自己做新衣服，一年四季穿工作服，连春节也穿。厂里发的劳保手套她不舍得用，一双手磨得粗糙又有力量，老茧又厚又硬。她把一副副手套攒起来，拆开，抽出一根根线，团成线团，拿细点儿的毛衣针织成线衣线裤，当秋衣秋裤穿。那种衣裤初穿还挺舒服的，千万别洗，越洗越硬，与柔软的皮肤接触，挺难受的。有的穿已经不错了，妈妈当年总这么说。
　　 后来，渐渐地，市面上有了成品秋衣秋裤卖。纯棉的，舒服是舒服，就是很容易磨破。妈妈的一身秋衣秋裤翻来覆去地缝缝补补，陪伴了她十几年。她曾说，我是打算穿一辈子的呐！也许，那时候的她压根想不到今天的幸福生活。
　　 妈妈会织毛衣是全家人的福气。八九十年代，国营工厂效益不错，厂里会发毛线。晚上，我写作业的时候，妈妈就在我旁边缠毛线，织毛衣，拆旧毛衣，再织成新毛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毛线的供给量也是有数的，聪明的妈妈给家人每人织一件体面的毛衣，穿出门去挺有面儿的，剩余的线头接起来织成花毛裤，套在裤子里面穿。印象中，我没穿过花毛裤，倒是妈妈，从没穿过一条完整颜色的毛裤。
　　 90年代，市面上成品服装兴盛起来，面料的种类多起来，款式新颖，颜色亮丽。在我们这个小城，流行什么大家就都穿什么，满大街撞衫的人。我从小便好打扮，好与众不同，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会浑身不自在。好在我堂姐在青岛工作，沿海城市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的速度比小县城快，服饰紧跟时代潮流，堂姐穿过的旧衣服给我邮寄来，我穿小了，小县城才开始流行。所以，豆蔻年华，我的梦想曾是开一家独具特色的服装店，扮靓家乡的人。
　　 到了2000年，小县城的衣服不像以前那样单一了，呈现出千姿百态。追逐时尚的年轻人大多喜欢到王府商场买衣服，那里的衣服大多从济南、淄川等地进货，既时髦又价格实惠，受到张扬个性的年轻人的青睐。但是也有缺点，衣服做工粗糙些，质量不过关。有些一下水掉色、缩水特别厉害，更不用说脱线开缝，在某些场合出现让人尴尬的事情了。大商场的衣服质量好，价格贵，从面料到做工都没得说，款式却又不尽如人意。通常颜色晦暗，给人老气横秋之感，不适合年轻人穿着，中年女性买来穿几年也会成为鸡肋，弃之可惜，留之又过时。已经工作的我时常为去哪里买衣服苦恼。
　　 再后来，服装专卖店多起来。专卖店的衣服来自一线城市，流行风吹刮得及时，质量较好，价格比大商场公道。吸引了一部分追求时尚又讲究做工的年轻人的目光。遇到心仪的衣服，不当机立断买下来，货比三家的功夫就被别人买去了，追悔莫及。当然，经济条件好一些，衣着又有品位的女性通常会利用周末时间到外地购买衣服。我有一个同事就是这样，她的穿戴打扮很大牌，跟小县城的居民明显迥异。
　　 大约在十年前，网购风开始在小县城盛行。网上的衣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实体店的生意。我和好友“精打细算”，逛街的时候，寻到漂亮衣服只试不买。偷偷记下牌子和货号，回家到网上一搜，能省下好多钱呢！当快递员把衣服送到家门口的时候，那种像收到“礼物”般的喜悦溢于言表。
　　 网购，是时代向前发展，根据大众的需求催生出来的新的购物方式，上一辈人挺排斥的，像我婆婆，我妈。她们总担心被人骗了钱去。常撇着嘴说，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心里踏实。
　　 如今，两位老人也欣然接受了这样购买衣服的方式，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没事就在网上浏览衣饰以及家居用品。现在的衣服绝不像以前一样只发挥遮身蔽体、保暖防寒的功能，她已经成为大众眼中的艺术品。森女系、旗袍类、民族风、演出服、家居服、职业装、运动装、休闲装以及禅意服饰、晚礼服、亲子装等等琳琅满目，满足了不同场合，不同年龄，不同喜好，不同层次的人们对美的一种向往与追求。
　　 妈妈搬新家的时候，我跟她一起整理衣橱，翻出来好多“恒源祥”牌毛线，还有一套没拆封的儿童衣服。妈妈端视良久，喃喃说道，这小孩儿衣服是“的确凉”的，当年你过百岁时别人送的，一直没舍得拆开，留啊留，本打算留给冰冰穿的（我儿子），看来你们是不需要了。留着做个纪念吧！
　　 这带着时代烙印的衣服被我捧在手里，望着笑着，笑着望着，揶揄妈妈道，顶“会过日子”的人也有浪费衣服的时候哈！妈妈也止不住笑起来，指着一堆毛线，说，这毛线浪费不了，不织毛衣，等我改天拿去加工床被子！
　　 “一粒砂上见世界，一片树叶知春秋”，“穿”越四十年，折射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地发生的巨大变化。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以后的以后，随着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人们的穿着将会更科学，更环保，更时尚，会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我们在无限憧憬与遐想的同时，更应该脚踏实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