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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回归】星空(小说)


作者:夕乡云霞 白丁,48.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47发表时间:2019-07-08 06:37:47
摘要:一束跟着我飞了三千多公里的栀子花,带着尘封的记忆,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重新散发出芬芳。

【回归】星空(小说)
   重庆到阿克苏近六个小时的飞行让人昏昏沉沉,在机场把行李放进出租车后备箱再把自己扔进车里,再将姑妈家在温宿县郊区的地址告诉出租车司机,就准备让自己再睡一会。
   忽然发现手机里还有几条未读信息,点开语音姑妈正用新疆特色的重庆方言对我说:“栀言,你表弟在学校打篮球摔着腿了,我正赶到乌鲁木齐去,你姑父在和田工作要周末才能回来,我的一个朋友在家里,我把他电话发给你哈。刚才你在飞机上电话一直打不通,就这样,照顾好自己,我得上火车了,哎,你说怎么什么事都挤到一块了。”随后还发了两张她家房子的全景照。
   听完姑妈的留言我一下子坐直身子,敢情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无穷无尽的空旷。本来没有心情看窗外风景,莫名的孤寂让我忍不住把目光移向右侧车窗,思绪飞到三千多公里以外……
   五月天里的风有着适宜的温度,像少女的手带着栀子花的清香摩挲着脸庞,当你正想握住他时,他却转向离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这个时节的重庆透着暗暗的栀子花的清香,六棱的乳白色花瓣素雅而厚重地开在枝头。我打开背包拿出跟着我飞了三千多公里的栀子花轻轻地嗅了嗅。新疆的风是干燥的,它努力地吹散着栀子花的香气和水分,努力地抽空着我的记忆。把花放进包里,拿出蓝色的丝巾围住我的头和脸。呼吸变得谨慎起来,每吸进一口干燥的空气,呼出来的却是我身体里的记忆。
   车子在笔直的公路上肆意驰骋,远处的白杨在太阳光下覆了一层金灿灿的薄纱,风到之处,薄纱轻轻飘荡,浸着触手可及的栀子花的香气飘向那遥远的浑红的太阳。道路两旁的白杨笔直伟岸,列着队欢迎我,仿佛我是它们唯一的贵宾,天山的雪峰在远处若隐若现,它庄严而神圣的光芒刺疼我的眼。
   天山是亚洲中部的一条大山脉,横贯新疆中部,西端伸入哈萨克斯坦。长约2500公里,宽约250—300公里,平均海拔约5000米,峰顶白雪皑皑。新疆的三条大河锡尔河、楚河和伊犁河都发源于此山。天山山脉把新疆分成两部分:南边是塔里木盆地,北边是准噶尔盆地。塔里木盆地被高山团团围住,气候特别干燥,大多是沙漠地带,只有在边缘地区的绿地上才能种杆棉和瓜果。姑妈家正在这地方经营着一个一百多亩的苹果园。
   手机又一次想起,是个陌生的新疆号码,接听后厚重的男中音从电话里传来:“林栀言你好,我是你姑的朋友,她临时有事去乌鲁木齐所以让我来接你,我在十字路口等你,开着一辆军绿色皮卡,地址和车牌随后发你手机。哦,对了,把你出租车的车牌和司机的工号发给我。”
   听他说完,正想反驳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之类的话,转念一想毕竟不熟只得弱弱地道一句谢谢。挂了电话看到微信里有这个号码的好友申请,点了同意后把出租车信息发给他。大约两个小时后到了十字路口,远远地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多的男子穿着灰色体恤向我挥手,他旁边停的正是一辆军绿色皮卡车。出租车停稳后,他帮我打开车门。一双被紫外线晒得黝黑的手伸过来:“栀言你好,我是宁风。”我伸出右手礼貌地说:“真是太麻烦您了。”
   军绿皮卡一路呼啸着往前奔驰,车轮后飞扬起黄色的尘土。天快黑了,遥远的天际一团灰色的东西向我们飘来。宁风紧锁着眉头,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团越来越近的灰色,“沙尘暴来得比我预想地要快,还有半个小时车程,你坐好我得加快速度。”只见他额头上冒着汗珠,胡须遮住了他嘴角的表情。一刻钟后沙尘暴已经在车外肆虐,一些沙子从紧闭的车窗缝隙穿进来,我用头巾捂住嘴巴对他喊道:“要不然歇一会吧,等沙尘暴过了再开。”“看样子这沙尘暴一时半会停不了,快到了,慢点开就是。”只见宁风的头发上,胡须上,眼睫毛上都度了一层金黄,他被这金黄包裹着,目光笃定地看着前方。
   车在一栋白色三层建筑前停下,车窗望出去,这建筑在漫天黄沙中如同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吸引着我,却又让我不敢靠近。宁风下车后看我还愣在车里,便跑到右边帮我打开车门,一把把我拉下车,用我的丝巾紧紧把我包住。我第一次正面沙尘暴是透过这层海天蓝,薄薄的丝巾外绿皮卡成蓝色,沙尘暴成蓝色,宁风也成蓝色。他拉着我以最快的速度进到屋子。
   宽敞的客厅放了一套浅灰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随意靠着几个绿色抱枕。沙发后方是蜿蜒向上的木质楼梯,楼梯下挂着一张梵高的《星空》。那巨大的、卷曲旋转的星云,那一团团夸大了的星光,以及那一轮令人难以置信的橙黄色的明月,虚虚实实间让人眩晕,天地万物随着浓厚的颜料变得缥缈。顺着画笔跳动的轨迹,涌起阵阵旋涡,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任由它将我吞噬。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先做点吃的,一会叫你。”我向他点一下头,然后径直上楼。
   房间里有蓝色被子和蓝色窗帘,窗户旁乳白色小圆桌上插了一束红色康乃馨。走进浴室,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色如同漫天沙子一样泛黄,索性打开水龙头,冲洗一路的尘埃。
   换上姑妈给我准备的睡衣,肚子咕咕叫起来。打开房门,门口放着我的行李包。应该是宁风冒着沙尘暴重回车上给我拿下来的,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暖意。从包里拿出一件亚麻长裙套在身上,楼下传来宁风叫我吃饭的声音。
   我把包里的栀子花拿出来,走进客厅右边的餐厅。“请问有没有花瓶啊?”正端着一只大碗的宁风诧异地转头看着我。“哦,我马上给你找。”他放下碗走进里间的厨房,拿出一只椭圆形的玻璃瓶。我把栀子花插进去,吃晚饭的时候,这瓶花就放在两只碗的中间。我夹起一根面条放到嘴里,“这面真有嚼劲。”向对面的宁风竖起大拇指。他吹了吹筷子上的面条,对我笑道:“这刀削面的手艺我练了三年,刀法已经炉火纯青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宁风是乌鲁木齐农业大学的老师,由于接连两年附近的苹果园都遭受虫害,学校特地派他来考察,所以下乡来他都住在姑妈家。
   晚饭后我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宁风在客厅左边的工作室里写着今天的工作总结。狂风卷着沙子拍打着窗户,嚓嚓嚓嚓的声响中我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有两个背影渐渐离我远去,一个是独自抚养我长大的爷爷,一个是相恋五年的涛。三年前涛的公司安排他常驻澳大利亚,半年前他打电话叫我不要等他了,我明白距离产生的不一定是美,更容易产生的是隔阂。爷爷于一年前过世,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属于我。梦中任由这两个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醒来已是十点,打开手机,姑妈发了好几条信息。表弟打篮球时膝盖摔伤了,她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我看到梵高的《星空》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沙尘暴退了,他要到附近其它果园去看看情况,落款是宁风。通讯如此发达的现在还有人以书面的形式留言,想想还真是有意思。我把便利贴撕下来放进书房的抽屉。厨房里电饭锅热着粥,我喝了一碗,暖暖的。
   沙尘暴退去后,苹果树上,小草上,马路上,房屋上都落满黄沙,接天连地的黄就是这个地方给我的第一印象。房子对面两三百米有一条从北到南的大马路,北边是村庄和小镇,南边是戈壁。马路两旁分布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苹果园,姑妈家的果园在这一排果园的末尾,往南十几公里就是戈壁滩。果农一般都把房子盖在自家果园里,这里最近的邻居就是马路对面那家果园的主人。马路两边的房子隔路相望,不至于那么单调。路上少有车辆和行人,估计都在自家果园里忙。
   军绿皮卡已经没在院子里,索性向果园走去。走到果园深处听到有人在说话,走近一看是两位果农。男的戴了一顶遮阳帽,女的头上包着维吾尔族风情的彩色头巾。那老汉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扇着风慢慢地向我走来。“你是林小姐吗?”我含笑点点头。老汉继续说道:“我是帮你姑妈管了八年果园的老夏,昨天她打电话说你住园子里来了,早上看院门关着就没打扰你,这是我老婆子。”他指了指旁边的女人。我微微低着头说:“夏伯伯好,夏伯母好。”夏伯母是一位和蔼的维族妇人,她使劲地点着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你好。老夏夫妇住在果园的另一边,穿过果园里的一条小路,十几分钟就能到他们家。
   这几天宁风都是早出晚归,有事情我们都会在《星空》上给彼此留言。因见了夏伯夫妇中午忙碌时午餐简单得就是白开水就着馕,所以我买食材回来,有时中午就邀请夏伯和夏伯母一起吃。
   姑父周六回来,周日一早便去和田上班。我正午睡的时候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声,窗户望出去,只见宁风端了一盆植物从车上下来。我连忙跑下楼去。
   客厅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我正纳闷,花瓶里那耷拉着脑袋的几朵花怎么会发出如此强烈的香气?宁风在窗台旁上一边拨弄着什么一边说:“快来看看,我在县城的花市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盆。”我走近一看,一株半米高的栀子树种在一个大花盆里,郁郁葱葱的叶子间开了十来朵花,还有好多小花苞藏在叶子里。我高兴得合不拢嘴。宁风望着我说:“林栀言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我转过头去问宁风:“夏伯今天过生日,晚上有烧烤聚会,你要不要一起参加。”他眼角流露出一缕遗憾:“我马上要去村长家,把新配制的驱虫药分给大家。”说完他便出门了。
   我在家闷了一下午,天快黑时回房换了一条蓝色长裙,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向夏伯家走去。
   夏伯朱红色的院门敞开着,里面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有的在准备食材,有的在生火,一张大长桌放在院子中间。跟大家打过招呼后,我便和一个维吾尔族小姑娘一起串烤肉。天色暗下来,院子里生起一堆篝火。火堆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烧烤架上吱吱的烤肉声,女人们的歌声,男人们的拍手声和着阵阵风声一起传到耳边。新疆的夜温度下降得很快,我拿了一串烤肉坐到火堆旁吃起来。“坐着不动就会冷。”我转过头看见宁风拿着条厚围巾正给我披上,村长和其它果农前前后后也走进院子。这时音响里传来欢快的音乐,大家开始围着火堆跳舞,我不喜欢跳舞,更喜欢当一个安静的观众,老夏拉着宁风走进欢乐的人群。篝火照亮他们的脸庞,维族姑娘跟着节奏欢快地旋转,她明黄的裙角随着旋律上下飘荡。我呡了一口他们自酿的葡萄酒,酸甜中带着苦涩,一丝冰凉从嘴里延伸到心口。估计是喝了点红酒的缘故,头有点发晕,我起身跟大家告别。宁风跑到门口说开车送我回去,我望向跳动的火苗:“别扫大家兴,村长他们还等着你,我不走大马路,从园子里的小道穿过去,很快就到了。”说完便向园子走去。
   夜风吹来,酒意全无,我找了快石头坐下。树叶沙沙作响,小小的苹果在枝头轻轻晃动,从树枝的间隙望出去: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几颗星星分散在夜空。音乐声隐隐飘来,今夜适合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而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月圆月缺,斗转星移,我在辽阔星空找寻一个答案?
   早上起来,看见《星空》上贴着宁风的留言:“希望栀子花开着,你就一直笑着。”我把这张便签扔进垃圾桶。
   日子不急不缓过了一个月,期间姑父回来过两次,都是交代好果园的事情第二天就会去上班。表弟膝盖还没完全恢复,姑妈在他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照顾他。宁风有时在各个果园穿梭,有时会回乌鲁木齐的学校。
   一天我在果园里发现一颗光滑的石头,一半埋在土里,留了半个脑袋在外四处张望。我用木棍把它刨出来,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把它洗干净晾干后,我找出一年多没用的笔和颜料,给它画上眼睛,鼻子,嘴巴和浓郁的头发,再给它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福娃就在我面前,它眯着眼睛冲我笑。
   期间宁风学校有会,一连两周都没来果园。夏伯来吃午饭时看到桌子上的福娃后对我说:“这石头经你一画到活了,你要喜欢,南边的戈壁滩上石头多的是,什么样的都有。”经他这么一说,一晚上我都在想石头的事。第二天午后我便独自骑着电瓶车往南边的戈壁滩开去。
   大约骑了四十分钟达到戈壁,我把车靠在路边便开始找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时光打磨得光滑,零零散散延伸向天际,我摸摸这块,瞧瞧那块,块块都爱不释手。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石头在星辉下泛着微光,荒漠成了星空的倒影,尽头连成一片。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归何处?归何处?
   我仿佛又走进那熟悉的梦中,天地间都成了星海,我在荒漠里盲目地走着,找不到来处,包里的石头沉甸甸地提醒我这不是梦。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终于找到你了。”宁风脱下外套给我披上,紧紧把我抱在胸前。原来宁风傍晚回来四处寻不见我,我的电话也打不通,问了夏伯才知道我可能来找石头了,他便赶紧驱车来找我。
   靠在他胸前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似乎所有的委屈终于找到宣泄口,我哭着对他说:“栀子花不会一直开放。”宁风轻轻摸着我的头说:“栀子花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开,这株不开了,另一株还会开,别忘了我可是植物学家,保证让你一直有花看。”
   说完他牵着我的手向前走去,走了一会,远远地看见马路上有车灯在闪烁,那片荒漠在身后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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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星空下的梦境,就像作者在摘要里说的,一束跟着我飞了三千多公里的栀子花,带着尘封的记忆,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重新散发出芬芳。作者试图用印象派画家梵高的《星空》中那巨大的、卷曲旋转的星云,那一团团夸大了的星光,以及那一轮令人难以置信的橙黄色的明月,来表达女主角林栀言的困惑及解惑的思绪。作者用一系列的情感符号来展开叙事的表述,栀子花和蓝色的丝巾象征梦中的无助,沙尘暴象征着无序中的生活困惑,而宁风则是不言而喻的牵引她走出那个梦境,走出了那片荒芜的人。这篇小说重在用情节完成象征表达,其中的景物描写都有多重含义,对于人物的情绪变化,故事的情感转折都有一系列意向的暗指,读者需细心揣摩。佳作,特此推荐!【编辑:策马南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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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19-07-08 06:41:07
  感谢作者回归江山青睐回归,写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写吧,生活将会更美妙。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回复1 楼        文友:夕乡云霞        2019-07-08 10:07:31
  老师的精彩点评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遥问老师夏安。
回复1 楼        文友:夕乡云霞        2019-07-08 10:12:40
  我手写我心,我会继续的。
2 楼        文友:夕乡云霞        2019-07-08 10:11:32
  编辑老师的编者按更加精彩,谢谢您对小文的恳切点评!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3 楼        文友:草心斋主人        2019-07-08 16:42:36
  读罢全文,感触颇深。行文如流水通畅,声情并茂。孤独的旅程,收获真挚的依靠。星空下,远去的残梦,荒芜,却寻觅到了生命中的绿洲。
回复3 楼        文友:夕乡云霞        2019-07-08 19:30:17
  多谢文友精彩评语,写文是愉快的,写文也是孤单的,还好文字带来的共鸣是我最真挚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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