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狭路相逢黄鼠狼(散文)
天空上的云朵犹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被孙猴子踢翻了似的,洒了一地火炭红,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火烧云”吧。地里的稻谷都已黄透,稻穗沉重地低下了头,也许知道即将被收割的命运。沟堎上的芦苇都吐出了紫白色的穗子,摇晃着泛光。稻田沟里的水明显变少,鱼儿们呼噜噜地瞎撞,站在岸上,拿起捞网朝着翻花的地方一抄,一条大鱼就到手了。我抄了几条,过足了瘾就交给了同伴,我选择在自然静谧的环境里观察、思考和摄影。我离开人群,来到一条大河旁,沿着右岸往南走,河里的蒲草已经倒下,浮萍上的紫色花朵还没有衰败,不远处的一棵难以成材的柳树提前落光了叶子,细密的枝条像织成的网,以晚霞为背景,如镀上了一层黄金。
突然,有一只黑嘴巴的黄鼠狼闯进了镜头,它是从南面走来,跟我狭路相逢,它也措不及防,它站住,蹲在这棵树下,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我,我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耸立,头皮也阵阵发麻。我离开伙伴们较远,我独自面对民间称作“黄仙”的黄鼠狼,有点紧张。
小时候没少听说黄鼠狼的故事,听母亲说,有一天夜里当院总听见咔咔走路的声响,母亲开开灯,打开房门出去看,却不见人影,回到屋上炕睡觉,刚把灯关上,就又听到咔咔走路的声响,她偷偷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原来一只黄鼠狼四个爪子上都套着个鸡蛋壳,在窗户前来回走路,故意发出声响,聪明的家伙玩恶作剧吓唬人。
从部队回来的哥哥也说过,他们部队有个农场,白天刚浇完庄稼,夜里的泵又发动起来,拉了一宿水,把庄稼都浇涝了。第二天把泵房的门锁上,可是夜里还是开泵抽水。白天查看门锁并没有被打开。部队首长感觉差异,就派战士站岗守护,可是到了后半夜,战士刚打瞌睡进入朦胧中,水泵又一次启动拉水,打开房门还是一无所获。有一个战士脑筋灵活,他出主意在电闸上领一根儿裸线,通上电,结果当天夜里电死了一只年老的,长着白胡须的黄鼠狼,原来是它搞的恶作剧。
小时候,我直面黄鼠狼共有三次,一次是我刚几岁,夜里刮风下雪,听到院子里的鸡窝里不安宁,母亲自言自语地说,鸡窝明明堵上了,咋还这么闹唉?父亲说,准是大风刮开了,没事啊。结果第二天早起,看到鸡窝的门大开,里面有许多鸡毛,还有血迹,我们都起来找鸡,几只母鸡都在,那只公鸡不见了,幸亏雪下的不大,在柴棚子的顶上找到了它,公鸡的内脏已被吃空。大人们说是黄鼠狼掐死的鸡。奶奶退了鸡毛,炖了一锅,提前给全家人过了个年。
二次是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经常搓泥球,用弹弓打鸟,我打的比较准,小柳叶鸟上蹿下跳地没有安静的时候,超不过三发球弹,我就能把它打下来。有回从外面打鸟回来,进了当屋,正从褂兜往锅台上掏鸟儿,一抬头看见院子里的猪食槽子上趴着一只黄鼠狼,我拿起弹弓,上上泥丸,一拉弓,啪的一下,正中黄鼠狼的一条后腿,叽的一声,黄鼠狼一瘸一拐地逃跑了。都说黄鼠狼会迷人,那时火力壮,一点也不害怕。可是到吃午饭的时候,我姐夫跑到我家,说我姐不知咋了,一会哭一会笑,也听不清说的啥话。我跟哥哥撂下饭碗去看姐姐,姐姐在炕上耍搏得浑身是汗,说:“就赖小强(我的小名),他拿弹弓把我腿打伤了......”哥哥一听明白了,就问:“你在哪呢?”姐姐说:“我在斗子里呢。”
斗子就是浇地时,两个人站在河的土台子上,各抻着斗子上的两条绳索,从河里往垄沟里泼水的工具。
哥哥给姐夫我俩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出屋子,哥哥小声说,肯定是黄鼠狼迷上了,望着我姐夫说:“你们有斗子吗?”姐夫说:“有,在厢房的缸上呢。”我们三个赶紧去找,果不其然,一只黄鼠狼正在里面蹬扯呢。见我们三个大小伙子进来,吓得上蹿下跳,从窗户逃跑了。再进屋看姐姐,果然好了,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这件事确实是个谜,至今无解。听村里的大人们说,黄鼠狼迷人专挑体质弱的妇女,还说个别人有邪骨头,黄鼠狼专找这些人迷。我弄不明白黄鼠狼咋知道她是我的姐姐,专门上她家来迷人呢?看来暗地里黄鼠狼观察得一清二楚。
三次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家家房倒屋塌,后来从逐渐废墟上建起了简易房,那时候,黄鼠狼在乡村有些泛滥成灾。在地震中幸免于难的鸡鸭们,没有了牢固的窝棚,给黄鼠狼猎食它们创造了条件。每天夜里黄鼠狼排队入村,然后分散潜入到各家各户,拉上鸡就跑,闹得全村不得安宁。姐夫会木匠,心灵手巧,他把烧火做饭时拉的风箱改装成诱捕黄鼠狼的工具。风箱的里端用铁丝网闸上一块,里面放一只活鸡;风箱里面设一个踏板,门口处有一个闸板,黄鼠狼看到鸡就会跑进去,踩到踏板,闸板就会落下,把黄鼠狼关在里面。黄鼠狼想吃鸡,却被铁丝网隔着,进不去,等明白过来,知道上了圈套,想逃出去,进来的门却被闸板封住了,急得它又撞又敲,一宿不闲着。邻居大嫂吓得蜷缩在被子里,早起还不敢出屋,她以为鬼敲门呢。她家没有伤着人,但跟她住对门屋的妯娌和孩子全部遇难,她本来就发毛。
早起我跟姐夫逮这只黄鼠狼,用一条麻袋对住闸门,轻轻往上提闸板,黄鼠狼嗖的一下就冲出来,落入麻袋里,姐夫麻利地攥紧麻袋口,用力摔几下,黄鼠狼就呜呼了。我们用此法,一连五天,天天有收获。后来还是有点迷信的奶奶制止了我们的行为。只是可怜了那只鸡,跟黄鼠狼如此近距离接触,折腾一宿,肯定吓得够呛,第二天把它放出来,浑身还在嘟嘟,羽毛奓奓着,精神萎靡,不会走路。
那时还有点荒蛮,不太文明,现在想起来真不应该,不该捕杀黄鼠狼,也不该虐待鸡鸭,其实把鸡窝磊好,是可以防范的。
今天我又遇见了黄鼠狼,在这个荒郊野外,独自一人,它正看着我。我对它不会有恶意了,我蹲下,拿手机对准它拍照。黄鼠狼嗖的一下窜到河边,我乍着胆子边追边喊:“啊啊,别跑......”黄鼠狼跑到了水里,没想到它还会游泳,哗啦哗啦地游到河的左岸,水面有十几米宽,它游得飞快,十几秒钟就上了岸,回头看着我,一会儿,甩了甩身上的水,就从左岸继续朝北走去,可能是急着回家看孩子去了。
我拍下了它的镜头,并没有给同伴们看,也没说起此遇,后来总觉不妥,好似心里有点隐形障碍,还是删除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