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烟火日常里的建新叔(散文)
建新叔是我同学的父亲,是个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今年八十一岁。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不紧不慢、笃定泰然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从未离开过农村,身上有着农民的朴实谦逊,也有着农村人没有、生意人才有的精明聪慧。或许我的同学就是遗传了他的这种基因,生意做得挺好的。
认识建新叔已很久了,打跟他的儿子初中同学时就相识了,但却记不起第一次相识时的场景了;留在脑海里的一直是那个胖乎乎、挺着大肚子的可亲老头儿模样,跟现在的样子差不多。他喜欢一年四季戴帽子,那种大帽檐的礼帽样的,冬天是呢的、其他季节是单的;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乍看不像农村里人,不了解他的,还以为他是个老干部,至少也是个拿退休工资的人。
他精明聪慧,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对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他凭着直觉和精明;在周围人想都不敢想时,就在责任田上挖了三口蟹塘,养起了大闸蟹。那时大闸蟹可金贵了,只有有钱有身份的人才吃得起,动辄几十上百元的价格,普通人根本不敢问津;不像现在“飞入寻常百姓家”了。正是凭着那份精明和冲劲,他获得了应有的回报,收入也迅速地增长,成了当时当地的首批万元户,率先在村里盖起了楼房。九十年代,“马家军”在世界田坛崛起,“中华鳖精”红遍大江南北,直觉告诉他这里蕴藏着极大的商机,他就开始养殖龟鳖,把一只蟹塘改成龟鳖塘。或许他天生就是这个料;或许是命运对他的眷顾,他又一次走运了,跑在了周边众多人的前列,当然也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后来随着年龄大了,养殖的人也多了,他果断放弃了养蟹,只养龟鳖,一直到现在。他的养殖方法跟他人不同,他的池塘模拟了龟鳖的生长环境,里面种植了茭白、水草、河浜草等水生植物;还经常投放一些小鱼小虾,使龟鳖在一个如同野外自然的环境中生长,品质较高。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追求的是高品质的生活,喜欢享受那些野生的食物食材带来的美味,龟鳖由于被人们认为是大补的食物,受到了大家的追捧,成为餐桌上名贵的有档次的食物。可这几年由于河流污染严重,野生的东西越来越少,许多人慕名到他的宅上购买;在别人都叹生意难做的时候,他倒一点也不担心,不愁买卖。每次去他家玩,常看到他站在塘前,挺着大肚子,看着塘中养殖的龟鳖爬动的影子,脸上有着一抹轻轻的笑意;问他买卖情况,总是说可以,能维持家庭的日常开销。
生活中的建新叔有点大男子主义,在家中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干的,用婶婶的话来说,就是油瓶跌倒了也不会扶一扶。大清早的一起来,就骑电动车(早前用自行车),到五六公里外的菜场转一转,买一点小鱼小虾、猪杂碎等,有便宜的小龟小鳖也买,回来后统统扔进池塘。吃过饭遇到熟人了那就聊一会儿;有人喊“三缺一了”那就去打牌;实在觉得没事了,就拿根鱼杆,带张小型折叠椅,到附近的沟渠小河去钓鱼。他总是一副自由随性、随遇而安的样子,即使是农忙季节,也是如此;这个生活习惯他已坚持了几十年了,好在婶婶勤快能干,加上种的土地不多,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的。
建新叔性子平和,生活坦然从容,他的这种生活方式在农村里并不多见。我常觉得,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或者是有着生活智慧的人;后来跟我的同学聊起,才知晓背后的故事。原来,建新叔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在大队里担任过会计、民兵营长等职,是个活跃分子,各方面的表现都很积极;但在运动结束后却受到了清算被撤职,一度也曾感到委屈难过,但时间是个治愈师,慢慢地也就看开了。村上春树曾说过,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建新叔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吧,经历了那番挫折,性子变得平和了,生活也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当然建新叔有的观念也很陈旧,如对一些封建迷信或者不科学的东西很信。常有十里八村的人来找他画符,倒不是他在这方面有多大的能耐,他也不懂,只是家中藏有一本“月牙咒”,上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据说可以用来治疗人们受到的莫名惊吓。相传是明朝那个“前算一千年、后算五百年”的刘基刘伯温所创,受到惊吓的人只要凭那受吓的时辰,找到本子上对应的那个灵符,画在符纸上,而后把它烧成灰,冲水喝,就能见效,十分灵验。每每有人找上门来,他就戴上老花镜,很认真的照着本子上依样画葫芦,让人带回去烧灰后服用,至于真正的效果如何他是一概不问的。跟他聊这话题,他有的小得意,说是已翻烂了两本,这是第三本了,是外孙女帮他描摹下来的;当然他也有个原则,不主动,上门求讨的才给。说他搞迷信,他也不生气,一再强调这是民间偏方云云;大概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思想局限吧。
环顾周遭,八十岁是人生健康的拐点,建新叔也没有例外。他患有多种老年性疾病,每日三顿都要吃药;但他很坦然,笑呵呵的,常说,活着一天算是赚到了两个半天,日子过得很是平和。正是这种性格,使得他放得下,看得开,想得明白,生活也过得比较随意洒脱。
我们大家都很欣赏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