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夏日风情”征文】山芋藤(散文)
中国人很讲究吃,上世纪八十年代作家陆文夫曾写过一部《美食家》的小说,描写的都是市井普通的吃喝。
普通人的吃多为解馋充饥。在过去贫困年代整天饥肠辘辘的,与熟人见面打招呼必是“吃了吗?”吃饱饭成了头等大事。如今人们见面大多会问:“买房子了吗?最近到哪儿旅游了?”
从一道菜可以嗅出一个地方的味道。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特定的水土上制作的家常菜,经过祖祖辈辈的品尝、筛选,形成了独特的风味。从一道菜里还可以品出人生的记忆,譬如外婆的私房菜、父亲的糖醋鱼、母亲的狮子头,菜的味道里就有亲情的味道,有家的味道,有爱的味道。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文革虽已走到了尽头,但“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依然甚嚣尘上,农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即使在粮食主产区的里下河水乡,农民还得在八边地上种上山芋作为粮食的补充。每年五月以后天气转暖,母亲将头一年经过精心挑选保存下来的山芋埋入土里,在上面覆盖上一层塑料薄膜保温保湿,大约一周后地里就会冒出翠绿色的嫩苗,它们长啊长啊,到麦收前山芋苗长成了藤蔓,这时就可以扦插了。
山芋在各种自然条件下都能旺盛生长,无需洒农药。扦插山芋苗之前,母亲先将地用钉耙拉成一个个土垄,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搓衣板。将山芋藤剪成一段一段的错位交叉插在土垄上压实、浇足水,过不了几天它们就冒出了新芽,很快长成藤蔓葳蕤繁茂地伸长,在垄上肆意地蜿蜒着。待山芋藤蔓遮掩满垄后就需要给它翻藤,将每根藤蔓都提一提、翻个身,将气根拉断,防止养分浪费在藤蔓上。翻过藤的山芋垄,藤蔓规则地排成队,不久又蓊蓊郁郁了。山芋的生命力是如此的强大,给它一堆土、一瓢水,它就能生发出蓬勃的绿藤,结出甘甜的地瓜。
那时家家户户都养猪,山芋藤是一种上好的饲料。早上出工前母亲踏着露水、手提镰刀、背着竹筐下地割山芋藤。她蹲在地里,左手扯住山芋藤侧向一边,从右侧割断,再提起来奋力抖动几下去掉泥屑放进筐里。家里实在没菜吃,肩负全家膳食重任的母亲除了给猪准备饲料外,还留下一些山芋藤做菜吃。
暑假时我们睡懒觉起来,太阳还没有升高,天井里很凉爽,我们就坐在那里撕山芋藤的皮。挑选山芋藤要选择粗壮的,这样的藤蔓又长又细,很容易撕掉老皮。妹妹撕着撕着就不麻烦了,她将山芋藤掐去一段一段的,由外皮连起来就成了项链、手镯。我一边看着她把项链挂在脖子上,将手镯戴在腕上,一边撕着山芋藤,往往撕得不干净,但对于忍饥挨饿的我们来说,未被撕去皮的山芋藤并不影响口味。
中午母亲从地里收工回来,在锅里加少许油,先放进新鲜的香蒜末和辣椒丝,伴随一阵“唦唦”声起,腾起一股青烟,油香顿时弥漫了整个灶间。将洗净的山芋藤倒入锅里用铲子上下翻动,用猛火炒,最后加入食盐轻揉一下就可以出锅了。这辣炒山芋藤气味清香,口感清脆,开胃下饭。
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过去有些猪吃的饲料,像山芋藤、南瓜藤、黄花草等,人也爱吃,人吃不完的食物就给猪吃。平时在富丽堂皇的饭店,每每看到一桌剩菜,心头便隐隐作痛,都会想起我饥饿的童年。倒入泔水缸里各种肉类制品,虽然它们的能量并没有消失,但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了,因此节能减排应该从餐桌上做起,生态文明更要从公务接待做起。
山芋藤,如同邻家小妹一样的清新。吃山芋藤,吃的是生态,吃的是温馨,吃的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