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夏夜(随笔)
城市的发展离不开用电,更离不开土地。当供电设施与城市发展起冲突时,供电设施就得让出所占的土地。
上午九点多钟,我们检查组一行乘车来到县城一处施工工地检查。这是一处市政规划的输电线路改造工程。原先的线路通道,被规划成开发用地了。当我从空调车里下来,哇噻,天上下火似的焦炙着。坐在车里在来的路上,也没觉得天有多热。
施工现场员工们身上的工作服,全是湿透的汗水。有个别员工,上身不仅汗湿透了,就连裤裆也汗湿了,让人看着一点也不雅观。在无遮无挡的野外组装钢管塔,一丝清凉也没有。尽管有吊车负责钢管塔身的起吊,但钢管表面的温度不敢说能煎熟一个鸡蛋,至少摸在上面是绝对的烫手。
在炙烤的日光下,我站在坑坑洼洼的现场才一分钟,就感到闷热难耐,额头上就像爬满了小虫子。汗珠流在眉毛上,其痒难忍,用食指刮下额头,甩在地面上就是一道随即就干了的水线。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扎破了的水管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们检查了施工现场有无不安全的隐患,以及饮用水的准备情况,并强调,总公司规定,高温天气,上午十点,就得停工。现场负责的谭队长说,工期紧,总共要立二十一基塔,才立了九基,八月八号就要停电,不抓紧干怕到时没法完成。我说,工期再紧,这么热的天,人的安全是首位。谭队长又说,把这基塔装好就休息。中午送来的三基塔,我们等到下午四点后再卸。我又问吃饭是怎么解决的,中午准备在什么地方休息,大暑天,中午不能不睡一会。谭队长憨笑道,在路边的小饭店随便吃点,中午再找片树林子休息就行了。在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正在紧固连接螺丝的一位员工,戴着蓝色的安全帽,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抓住扳手朝怀里拉。只见他紧咬牙关,整个上身向后仰着,一滴正欲流下的淡乳色的汗珠挂在他的下巴上。一滴汗珠流下,新的汗珠又挂在他的下巴上。
当我们回到空调车里时,上身已汗湿透了。可想他们的工作服肯定是湿了又湿,湿了又湿。
晚饭后,我完成了每日必做的户外运动,洗过澡就躲在空调屋里了。站在窗前,看夏夜的景色,远处五彩缤纷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已习惯呆在有空调冷气的办公室,白天看到的施工现场,难免不触动我的思绪。
小的时候,夏天的傍晚,父亲早早的在门口洒水降温,再把二张竹制的凉床搬到门口架好。我和我的妹妹们,吃过晚,洗过澡后,就分别躺在凉床纳凉。看着天上数也数不清的星星,想着银河两边牛郎星和织女星的故事。父亲躺在凉椅上扇着芭蕉扇,母亲则坐在凉床边,轻轻的挥动着手中的芭蕉扇,替我们驱赶蚊虫。天黑透了,气温也降了一些,没有白天那么热了,我们在凉床上也都睡着了。母亲就把我们一个个抱回到屋里。一家人,简朴的纳凉生活,充满了温情。母亲扇动的徐徐凉风,从我身上轻轻划过的感觉,至今也难忘。
现在家家都安装了空调,一家人分别呆在各自的房间里。相互之间互不打扰,有了自己的空间,也失去了那份温情。
现代人的生活已无法离开电了。网不能断,手机不能没电,空调不能停机。而供电的可靠是以供电设施的质量为基础的,没有优质设施就无法保障可靠。
遇到停电事故,烦燥的人们,就围在一块儿怨声载道。烦躁的理由有千万种,原因就一个,不该停电。当抢修人员冒着高温来消除故障时,就有人冒着高温漫骂,根本不顾及抢修人员的辛苦,似乎他们是有意停电似的。几年前,我在保供电值班室值班,有幸参加过一次事故抢修。当时是一个台区的变圧器炸了。勘察过事故现场,一组人到现场清理工作环境,布置夜间照明,挂接地线,断开所有可能反送电的支点。另一组人将备品备件运送到事故现场。我是跟着第一组人到达现场的。近百人把事故现场围的水泄不通,怨恨停电的声音,表达着他们强烈的不满,甚至还有不堪入耳的骂声。停电事故是变压器超负荷造成的,又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被人骂。我们来抢修反而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经过三个小时的抢修,终于恢复了供电。围观的人群在一声“来电喽。”就四下散去。我们奋战在闷热的夏夜,并没有额外的回报,只是践行着“你用电我用心”的承诺。我们不渴望得到人们的感谢,但也不想成为个别人的出气筒。相互理解就真地那么难吗?
在整个供电系统内,我们是最基层的基层,也是收入最低的一个层面。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泥。
在人们常用的汗流浃背、挥汗如雨、汗如雨下、大汗淋漓这些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我们在一线的付出。我们有过怨言吗?炎热的天气谁都会有烦躁的时候,因停电了,烦躁成了急躁。你们可以通过发泄加以释放,而我们呢?
再高的气温,也要在工期内完成工作,中午小憩在树林里的感觉,谁能体会?有事故就随时赶赴现场,我们家里的事,工作一天的疲惫全都抛在脑后,一身的汗馊味,难道我们就不知道难受吗?
如果人人都少一点烦躁,就不会有人抢夺公交车的方向盘,就不会有人抢占别人的座位。如果人人都少一些急躁,就不会有人大声喧哗,就不会有人不讲秩序。
空调为人们送来了凉爽,同时也送来了冷漠和自私。
看着窗外的夏夜,仍然是一个闷热的晚上。想到了白居易的诗句: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是不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