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派】买猪记 ——60后的回忆
刚过完年,妈妈说:“刷锅,洗碗水倒了太可惜,要是养个小猪就好了,春天一到,割点草,剐点菜,指不定到年也能有肥猪卖”妈妈很自信的憧景着,沉默了半天的爸说:主意是好,可咱到那弄钱买猪呢?妈想了想说:我看把咱家留下换油的一袋黄豆卖了,吃油嘛,有也行,没有也中,爸妈又计议了一番。
第二天,天没亮,爸背上半袋黄豆去了街上。这黄豆与我们全家的干系重大,一年的吃油和必须的营养补充都仰仗着它。父母做这个决定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再三的。时过晌午,妈和我们望穿秋水般地盼着买猪的父亲归来的身影。不负众望的父亲,面带微笑,小心地解开身上的口袋,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妈:爸买的死小猪吗?”话没落音,只听叭一声,我眼冒金星,一个飞掌直打我的脸颊上,气得暴跳的爸爸还想再打,被妈妈拼死拽住,让我快躲开。当我第一次见到小猪时,它瞪着一双小眼晴调皮地瞧着我,长长的小嘴,这里闻一下,那里撅一下,个头同李家大花猫差不多,花猫是白底黑花,小猪是黑底白花。外边天冷,暂时只能窝在锅门口养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供应大量的刷锅,洗碗水和姐姐们剐来的青草,但见只长精神,不长个头,吃饱:喝足后就忙钻墙,打洞,把父母亲精心垒制的圈墙拱倒四回,全家人,不在惯着它,宠着它,气愤的母亲,不顾它的死活,用铁锥在花猪的嘴唇上锥了个洞,拿铁丝,打了一个死结固定在墙上,开头几天还挺老实的,几天后就适应了,这下玩得更富创意,翻筋斗,越墙,还把圈顶掏了一个洞,几个月没长五斤肉,麦收前,妈实在受不了这小财神的捉弄,劝爸赶紧把它给卖了,不发这倒霉财。经过反复斟酌,父亲还是接受母亲的劝说,把猪给卖了,全家的发财梦就此破灭。
时近中秋,满地的山芋藤长势喜人,今年的山芋赌定是个丰收年,邻居有几家陆续买了小猪,父母亲禁不住眼红心热,心有不甘的又打起了养猪的念头,决定再买头猪来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装得唯唯诺诺,掏出过年时才说的那套吉祥话,小心翼翼接待新小猪的到来,爸说这次还是买的花猪,当母亲解开袋口绳,不仅楞住了。“我说你怎么回事,转来转去,怎么又把咱家麦头卖悼的花猪又买回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咱家猪那有这么好,也没这么大呀”“你个死人,咱家卖猪到今,过去几个月了,还能一点不长吗,你看嘴唇上的洞眼还是我用锥子刺的,真气死我了。”气归气,说归说,事情总得要人做。母亲不顾小花猪的垂死哀嚎,麻利地用铁丝固定在它嘴上。从此不提修猪圈,就让它脸朝黄土背朝天、就让它盖天睡地的活着,还别说,这畜牲生命力挺强,每天吃的山芋腾,喝的是刷锅水,吃饱喝足后,继续操练它的功夫。寒冷和雨雪对它来说不算事,虽然在这种环境下,还每天见长,这让全家人窃喜。进入腊月里已长了一(托?)多长,活脱脱一个大猪模样,就是肉少。
腊月二十,晚饭桌上妈妈说:明早卖猪,壁娃:明起帮你爸拉车头,等猪卖了,爷儿俩下碗杂烩面,再买两根油条,吃饱回来,听到此话,我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欣喜若狂。从父亲的描述中知道街上很热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和西洋景,再加上自己的推测臆想,真有点心驰神往,反正过一刻就可见分晓。大姐说:李大丫才买了双呢龙袜,上面带花,太好看了,还有张二凤买的那方巾,顶在头上就像花蝴蝶。二姐穿的是大姐穿旧了不能再穿的且打了很多补丁的衣服,那些衣服实在包裹不了她那正在发育的身材,涨红脸的二姐吭哧半天还是没说出一句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听外边有猪嚎声,动静很大,一掴噜从床上跳起,几个壮汉乡邻把大花猪捆得结结实实,正往独轮车上抬,妈妈在车头系了根绳,另一头结了一个套,让我套在胸前拉,就此我们爷儿俩推拉着全家的希望上了路。夜很黑,行走在烂泥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即使这样,心还很激动,也很亢奋,什么困难也阻挡不了我前进的脚步,走着走着满身燥热,汗水浸湿了棉袄,父亲也出汗,他脱去棉袄,穿件单褂,可我棉袄里什么也没有,只好解开衣扣,让冷气吹着。走了约有半天时间,不远处隐约有个大烟囱冒着白烟,烟吸到鼻孔里,挺香,挺好闻,感觉街上一切都是美好的。东天露出了鱼肚白,眼前的景物逐渐清哳起来。穿过商铺林立的一条街,拐了一个弯就到了食品采购站,此刻采购站门前已经来了很多人,推着或车拉着的猪,人吵猪喊响成一片,猪尿,猪屎臭味,立马取代了煤烟的香味,一个人高声的喊着:各人自觉的排队,不要乱。天光大亮的时候还有卖猪的人加入我们的队伍,我真庆幸早点来。
八点刚到,一帮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人出来,一双大三角眼,被松松的大眼袋包裹着,眼珠比脸还要红,发出震人心魂的寒光,大分头有一半是白的。有人高声喊:徐站长!这个红眼站长笑骂着同众人打招呼,还出口成脏,工作上,他是一诺千金,还挺有原则,说一不二。一等猪,五毛二分一斤,二等猪四毛二分,三等猪三毛二分,等外猪不收。时间就在这惶恐慢长等待中过去。干渴和饥饿一阵一阵袭来,理智告诉自己,要忍耐,再过一刻就轮到我家了,一大碗杂烩面和黄灿灿的油条在向我微笑呢。
临近中午,终于盼到检测我们家的猪,红眼摸了摸大花猪的屁股,揪了揪它的尾巴,恰在此时,哼哼唧唧的大花猪一用劲,一坨热腾腾的大便冲虹而出,弄得红眼一手屎,骂了声,你奶奶x,大检刀敲了敲猪耳朵,说:等外猪,推回去,弄点好的喂喂,等明年清明再来。爸慌了,拉住红眼的衣角,哀求道,徐站长……话没落音,红眼一抖衣角,瞪着一双红眼,怒视着父亲,我的话你听不懂吗?你想干什么?这逼人的气色和严苛的话语,噎得父亲低下了头,欲语难诉,很无奈,也很无助。父亲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那么单薄和矮小,事情来得突然,圆鼓鼓的小气球一泄无形。我幼小的心灵承载不了这份打击,仿佛一下子死去,头脑麻木,身子瘫软……。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走回来,还是梦游回来的,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两夜。醒来时见妈妈坐在床边,一脸蜡黄,眼泡红肿,两眼圈乌黑。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妈面露喜色,立刻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红糖水和两个剥好的煮鸡蛋,想一翻身坐起,可浑身酸痛,妈一把按住,说你就躺着养几天吧,脚掌上的泡,昨天被妈用针刺破,现在不能下地走路,于是她一勺一勺地喂我糖水和鸡蛋。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我的身边,有说,有笑,没一个人再提卖猪和街上的事情,爸一脸愧疚之色,尽找些我爱听的话说,还破天荒地给我和全家讲了一个老祖宗以前的江湖故事,那故事我听得如痴如醉。
那晚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回忆苦难昨天,是好珍惜幸福的今天,建设美好的明天。期待金田居士写出更多更好的紧贴地气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