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无雨的季节(散文)
多少年来,孤寂的我,就像如今一样,总是憨憨地等待着雨季。
为了等待那个盼望已久的雨季,虽说我们曾经关闭了所有的心灵窗户,一任相思树上长满厚而严实的青苔。但在你走来的那一刻,村中的小巷里却无一人,只有天空里飘飘洒洒唯有江南才有的如丝细雨,温柔地抚摸着两颗孤寂的心。
我不晓得你的感觉如何,但我总是这样的感觉。记得那年的那天,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从你那叹息的声调里,从你那哀怨的目光里,我就想起了戴望舒先生那著名的《雨巷》,也想起了那个结着紫丁香般哀愁的你。
不晓得是什么说不清的原因,已经过去许多年后的如今,老天爷似有意地安排一般,天气和当年一样的干燥炎热,就连下一场透墒雨都竟然如此作难,扭扭捏捏地数月都不肯落场雨来,这让我不得不回想起当年和今年十分相似的天气来。在当年那个无雨的季节里,我和你就是在这样干旱炎热的境况下相遇的。在当时,真的不晓得是什么原因,我们彼此都把狐疑的目光注入对方的瞳仁,许久,许久。
踅出小巷,我站在一座不起眼的石拱桥上,望着悠悠的延河流水的波浪出神,一声沉闷的击水声把我从混沌的世界里唤醒,我立马近前扶着石拱桥的栏杆望去,占据整个河床如泥龙般的洪水,像疯狂的野兽般怒吼着从石拱桥下直冲向下游。我想,数月来都是晴朗的、火烧火燎的天气,并没有下一滴雨,怎么就发起洪水了呢?难道是延河的上游地区在下着大雨?突然,透过满河床巨浪翻滚溅起浑浊成烟雨迷蒙的泥点,一棵被洪水剥光了树皮的木头漂入了我的眼帘,随着木头顺流而下的还有一个挣扎在洪水里的身影。我来不及思索什么,便翻越栏杆跳入洪水中……
等我从洪水中把那个不晓得名姓的女子,在岸边众人的相帮下拖上河岸之后,才发现是你——那个含着紫丁香般哀愁的你。
上岸之后,我不晓得为什么要送你,也不晓得是怎样把你送回家的,更不晓得在你的家里睡了多久,使你的双眼都熬红了。也许是你守护我的时间太久,或许是你本来就活得很苦很累吧,总之,在我高烧减退、神智清晰的时候,你却再也支持不住而沉沉地躺下了。
此后几天的日子里,虽说我们彼此间有过几次短暂的交谈,但谁也不愿去触动心灵深处那曾经有过的创伤,一任风平浪静,也不愿去拨动那根脆弱的情弦。
记得那天,我要回家了。因为我还要去揽工,所以我无法满足你们全家人盛情挽留的愿望。当我走出你们村子要上大马路的时候,你却提着一网兜滋补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撵上了我。你说你去邻村给学生娃们上课,正好与我能相跟半截路。而此时的你,那端庄秀丽的面孔上,已经丝毫没有了忧郁之色可言,而是处处散发着迷人的青春韵味。
当我们将要走到分路岔口的一座石拱桥边时,一团团的乌云密布了天际,一阵热乎乎的黄凤刮过之后,便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点不分点地砸了下来。你拿出一把鲜艳的小花伞,撑起了一方无雨的空间。不知是你想起了《白蛇传》里的白娘子而牵动了你心中的愁思,还是我们即将分手给你带来的依依别绪,在同一雨伞下,你竟靠在我的肩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自从那天的大雨之后,老天爷也许是流干了泪水,竟疲倦地酣睡了起来,天气干旱的树叶儿打着卷儿,地里的庄稼叶灰蓬蓬地拧在了茎秆上,像绳子般奄溜溜地耷拉着,路上铺着一层没了脚脖的厚厚尘土,踩上去就会发出“噗通”一声,随即鞋里就灌满了滚烫的尘土来。我重新踏上这条熟悉却还陌生的黄土路,穿过那条狭长的小巷,敲开曾经留下你无数身影的窑门时,窑里却只有两张苍老的面孔和依旧的景物,而你却早已去了,永远地去了。此时的我,蓦然间似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炸雷在耳边震响,所有的感官和知觉在这一瞬间却全部麻木了。
如今,在这炎热无雨的季节,我又来到延河边上,我的情绪才得以镇静下来。望着河岸上低垂丝条的那些柳树下一对对的情侣,望着河中溅起晶莹碧透的朵朵浪花,不自然地就想起了你。想起你的时候,我就回味起了宋代女诗人朱淑贞那“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心境来,使我愈加的黯然神伤。步上石拱桥的时候,我突然怀疑起自己似乎就是那个生性怯弱、忧柔寡断的许仙,你似乎就是那个心底纯洁善良而又忍辱负重的白娘子呢。“可怜桥下青波绿,曾有惊鸿照影来。”我真的不晓得,在我以后的人生历程中,还有没有这样的无雨季节了?但我依然坚信,深藏在我心灵深处的那棵相思树上,永远会结满怀恋你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