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一盘饺子(散文)
一次和几名朋友一起吃饭,其中有一名曾在农场下过乡的哈尔滨知青,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那件事过去已经四十多年了,但我永远都无法把它从我的记忆中抹去。那名哈尔滨知青这样看开始了他的故事。
1971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同屋的荒友都回家过年了,宿舍只剩我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翻着小林多喜二的《在外地主》。
炉子被我烧翻沙了,奄奄一息,只有几束半死不活的火苗在炉膛里跳跃。屋里又阴又冷,我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正准备拿炉钩捅火,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我的答应,看见牡丹江知青小萍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走了进来。她对我说:“知道你没回家过春节,我自己包了一盘饺子送过来了。”
我们都是1969年冬天来到这个新建点的,在一个连队生活已经一年多了,又同喜爱文学,相同的爱好使我们彼此颇有好感。她放下饺子,让我找几块木头放进炉膛,又往里面添一锹和湿的煤,等到炉火重新燃烧起来,她才走出了门。
小萍走了不久,我面对着那盘水饺却犯了难。香喷喷的水饺对我无疑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可我把这盘水饺吃掉后,拿什么去还债呢。总不能端着空盘子送回去吧?就在我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连长推门走进来,看见桌上的那盘水饺,笑着对我说:“我正想找你到我家吃饺子呢,没想到有人抢了先。谁送来的?”我告诉他是小萍。连长突然板起脸来对我说:“你赶紧把饺子给她送回去!最近团里经过调查,小萍家庭出身不好不说,她又特别讲究吃,讲究穿,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你往后少和她来往!”
当时我正积极要求入党。听了连长“指示”,赶紧端起那盘饺子给小萍送回去,并把连长的话告诉她。她双手捧着那盘饺子,两眼死死地盯着我,眼眶蓄满泪水,一句话也没说。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忙转身朝外走。在我即将跨出门的瞬间,身后传来盘子落地发出来的清脆碎裂声,还有小萍那羞愧的哭声……
从那以后,小萍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也羞于主动和她打招呼。后来,我离开农业连队,调到农场中学教书了,而她不久也病退回了牡丹江。从那以后,我再没有了她的任何消息。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愧疚当年对她所造成的伤害,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可又怕找到她。真的找到她,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她呢?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当年的那段往事,我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盘子落地发出来的碎裂声,还有小萍的哭泣声仿佛就响在我的耳畔。后来,我曾利用出差到牡丹江的机会去找过她,也到她曾工作过的工厂打听她,甚至漫无边际在大街小巷里游荡,希望能邂逅她。可我真的“无意中”遇到她,该怎样向她解释呢?
不知道!这样还是不见到她为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只当在错误的时间,错误地点,发生在一个不讲信任男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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