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绿野荒踪 >> 短篇 >> 传奇小说 >> 【绿野征文“风雨七十年”】撵猱头(传奇小说)

编辑推荐 【绿野征文“风雨七十年”】撵猱头(传奇小说)


作者:一渔夫 探花,15454.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79发表时间:2019-08-16 10:25:03


   黑龙江下游的冬天,天黑得格外早。马蹄表还没跑到下午四点,外面已经黑下来。我们在马灯旁吃过晚饭,看外面雪停了,张凤祥到外面转悠一圈,回来后对我俩说:“走。”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已经黑天了。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呢?”
   “你不想撵猱头了?”张凤祥异没直接回答,反问我说,“刚才我到外面撒尿时,在树林边发现一对猱头踪。可那是一对走驼子,我跟了半天没跟上。”
   听张凤祥说,他发现一对猱头,二愣子高兴地说:“你想带我俩去撵猱头?”我则不感兴趣地说:“已经黑天了,也看不清楚猱头踪了,咱们怎么撵呢?我看,不如明天咱们起点早去撵孬头。”张凤祥则说:“第一场雪肯定站不住,再说,那还是一对走坨子,等到明天早晨日头出来,黄瓜菜都凉了。”二愣子在一旁再次插嘴说:“咱们不是还有两只看家狗嘛!”我不屑一顾地说:“那两只家伙看家还差不多,还能撵上猱头?”。张凤祥坚持说:“别看它们只是两只看家狗,但毕竟是狗啊,鼻子眼睛比人强多了,再说还有那么亮的月亮。刚才我已经看过,别说猱头踪,就是一只蚂蚁走过都看得一清二楚,何况猱头呢!”
   我疑疑惑惑地跟着张凤祥走出网房子,只见皎洁月光下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两只狗在院子里撒欢时留下的爪印清晰地印在那白纸一样的雪地上。我们赶紧回屋穿好外套,套上长筒水靴子,随后跟着背着猎枪的张凤祥走出了网房子,一直朝泡子西岸的小树林走去。
   别看我没撵过猱头,但听村里一名猎人说过,要想撵猱头,最好挑选雪后初晴天,也不用带着猎枪,不用领猎狗,只带一双棉闷子,再加上一根绳子就足够了。而我们不仅带着猎枪,领着两只狗,只差没有猎人自卫的短刀了。这样一副打扮,当然不是用来对付猱头的,还是为了自卫。要知道荒芜的卧牛河岸,不仅活动着狼和猞猁,而这个秋末初冬季节,熊瞎子可能还没钻进洞穴里冬眠。而晚上又是狼等野兽觅食的时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小心点总没大错!
   “撵”是北方方言,有两种意思。可以解释为驱赶,还可以解释为追赶。而这里所说的“撵”字,是后者,是追赶猱头。看到这儿,肯定有人会问,猱头究竟是一种什么动物,难道还能被人撵上吗?
   说来,可能有人不相信。其实,猱头像狼和狐狸一样,也是一种犬科动物。它们同样都是犬科动物,但为什么没人撵狐狸,更不要说撵狼了,只撵猱头呢?
   猱头个头只有半大狗大小,和狐狸的个子差不多少,长一对短而圆的耳朵,面颊生有长毛,前面是一个细长嘴巴,怎么看都有点像狐狸。不过它比狐狸肥胖多了,外加四条短腿,还有一根短尾巴,怎么看都有点傻乎乎的。最可笑的是它的正面呈“八”字形,长有黑褐色斑纹,当地人才把这种动物叫“猱头”,多数北方地区将其叫“貉子”,字典只有一个词:“貉”,古人称之曰:“貊”,当然指的都是“猱头”了。
   猱头四腿很短,积雪一深,肚皮贴在雪地上,走路很费劲,它用四肢轮番在积雪拔插,还没有人跑得快呢!只要发现孬头踪迹,赶紧追上前去。孬头走不远,一天也不过走十几里地,要是在厚厚积雪上赶路,更是走走停停,可能在几里地之内就能追上。而一旦发现了孬头,戴好棉手闷子,伸手过去将其摁住,用绳子把它一捆,背回家里就可以了。
   这样撵孬头,好像很容易啊!其实不一定,尽管孬头不像其他犬科动物那样很少会咬人,更不敢主动向人进攻。但它们会吓唬人,伸手过去抓它的时候,立刻转身向人呲牙,低声地吼叫,模样有点令人害怕。这时千万别管它呲不呲牙,吼不吼叫,只管把它摁住。假如让孬头吓唬住,当捕猎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它会趁机快跑,拼死地逃窜,发起最后的冲剌。这个时候,再想撵上孬头,肯定没戏了。别管怎么说,它们毕竟也是四条腿的野兽,玩命地奔跑起来,人肯定撵不上了。
   为什么撵孬头,非要等雪停以后,别的时候不能撵孬头吗?说来好理解。当天空还在飘落雪花的时候,孬头肯定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要是过两三天,出几个太阳,雪雾在积雪上结了一层硬壳,也很难找到它们的踪迹,自然也撵不了孬头了。
   别看孬头是一种像狼、狐狸一样的犬科动物,但它行动远不如狐狸敏捷,更没有狼的凶猛,即使被逮住也不敢下口咬人,只会低沉吼叫,反应迟钝,性情温顺,一旦受到攻击,吓得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撒尿,简直熊到家了。孬头确实很窝囊,不仅没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跑不快不说,它的眼神更不及,稍远的东西就看不清楚了,只能靠鼻子去闻,几乎把所有弱点集于它的一身,难怪这里的人把它叫“猱头”。好在它的嗅觉还比较灵敏,而且不挑食,别管荤的素的都吃,不但没有被饿死,还吃得很胖,公孬头体重能达到二十斤重左右,网房子好多渔民都喜欢吃肥美香浓的孬头肉。看到此处,你一定以为我们撵孬头是为了吃肉了?
   孬头肉并不值钱,也不像狍子和野猪肉那样可以卖钱,而是为了弄一顶孬头皮帽子。黑龙江中下游的男人,都喜欢戴一顶孬头皮帽子,摸一摸,毛绒厚密、轻暖不说,皮子结实而柔软,尤其赶上刮大风下大雪的天气,纷纷雪花落在孬头毛上,好像帽子上有一层看不见的油,雪花一落下就跌了一跟头滑掉了。这样对孬头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自然成了猎人的追捕对象,连我们也乘着夜色出来撵孬头了,好各弄顶一孬头皮帽子。
   我和二愣子渴望得到一顶孬头皮帽子由来已久。这年捕鱼队一直没离开卧牛河,开始在河口捕鱼,到了天冷水瘦的深秋,沿着河道向上游划了几十里地,到两岸大泡子打拉网。
   北纬四十八度的秋天十分短暂,几场秋风刮过,树叶黄了,簌簌地飘落,水泡子上漂了一层落叶。很快湖面结冰了,也是一年中最艰苦的捕鱼季节。渔民们都穿着棉袄棉裤,举着一根粗柞木棒子,把冰面砸开,才划船进湖里撒网。天太冷了,几个四五十岁的捕鱼人还戴上了狗皮帽子。
   不到最寒冷的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不会把狗皮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要是有一顶孬头皮帽子,则另当别论了。孬头皮帽子不仅暖和,而且戴在头上很精神,都想有一顶,尤其年青人。看见渔民一个个弄得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王队长和张凤祥商量,准备撤点回村,等到湖冰冻到一尺来厚,再来这里攛冰窟窿打拉网。
   还没等撤点,当天傍晚已是乌云密布,朔风怒吼。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已经飘起了雪花。回家心切的渔民们冒着风雪,离开了网房子,只留我和张凤祥、二愣子仨人看护网房子。
   王队长本想让二愣子也一起回村,可贪玩的他软磨硬泡,说啥也不肯回去。看二愣子不想回村,张凤祥只好说:“把他也留下吧,还多个伴呢!”
   这样才把二愣子留下了。我们仨人站在大泡子岸上,看着渔船一只只迎风冒雪地划远了,才返回网房子。
   外面下着雪,我躺在温暖网房子的床上看书,直到吃晚饭才从床上下来。这样鬼天气,而且还是晚上,不可能出去撵孬头。晚饭后,张凤祥到外面溜达时,在树林边发现一对孬头的踪迹,他循着走了一段,本想拎两只孬头回网房子。可那是一对“走驼子”,一时半会撵不上,这才回屋叫我和二愣子。
   我们每次出门,两条看家狗总跑在最前面。尽管看不见它们,但知道它们不会跑远,肯定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只是朦胧月光下看不见它们的身影而已。临钻进树林子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离开的网房子,已经藏进朦胧的月光里,只有一缕淡蓝色炊烟在深邃天幕的衬托下,袅袅地升腾……
   二
   三人跟随两只狗身后,默默穿行在树林里。每次离开网房子,不用打声口哨呼唤两只看家狗,它们自然会颠颠跑在我们前面,好为主人引路。
   它们一只狗叫黑子,另外一只叫四眼。这样的名字好理解,黑子是条黑狗,名字自然叫“黑子”了。四眼也是一条黑狗,只是它的眼睛上方各长有一个白点,像长着四只眼睛一样,才叫“四眼”。两条狗迈着轻快的脚步,一直跑在我们前面。
   它们毕竟是两条看家狗,开始还能发现孬头留下踪迹。可在树林子转来转去,竟把目标跟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我们更是毫无目标,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跟在两条狗的身后,在树林里的积雪上盲目寻找。
   这场雪下得不大,还不到鞋面深,但已经湿漉漉了,鞋上沾了一层。张凤祥说的不错,明天太阳出来,这场积雪很快就会融化一干二净。好在我们早有准备,都穿着一双水靴,才没被积雪打湿棉鞋。
   现在不仅我仨,两只狗也失去了目标,领着我们在树林四处乱找。不到两个钟头,我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走不动了。磕磕绊绊地穿过一片空心柳,来到一片草甸子,我一屁股坐在塔头墩子上。
   这里很背风,身后是茂密的灌木空心柳,前面是一小片杨树林,夜风刮到这里也停下了脚步。看我俩各自坐下,看样子张凤祥也累坏了,随后也坐在塔头墩子上。从兜里摸出烟荷包,自然自语地说:“抽根烟,喘口气,再赶路吧!”
   我接过张凤祥递来一支卷好的纸烟,抽了一口,立刻呛得连连咳嗽起来。随手把手指夹的纸烟往雪地一扔,说:“咱们回去得了。眼看转游到半夜了,孬头踪也被两只废物看家狗跟丢了,能撵到孬头吗?”
   二愣子还不想回去。他狠狠抽了几口纸烟说:“埋怨两只狗有啥用?孬头不可能在有人烟的地方活动。咱们才出十几里地,可能还不到地方。再说了,撵孬头得等到后半夜呢,是不是张大哥?”
   听二愣子这么说,张凤祥也随声符合地说:“没错。孬头胆子小,多在后半夜才出来活动。”
   他俩一唱一和,简直快把我的肚子气炸了。可我那么好欺负吗?于是我对张凤祥说:“你不是说,那是一对走坨子吗?怎么又说孬头到后半夜才出来活动呢?”
   听我这么问,他俩一时都无话可说了,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抽烟。见他俩都不想回去,我也无法硬坚持了。况且,我确实也想有一顶孬头皮帽子,那可不是一顶狗皮帽子啊,头上戴一顶孬头皮,帽子,不仅暖和,而且很神气,哪怕刮“大烟泡(暴风雪)”,也不用把帽耳朵放下,像一团毛球样顶在头上,年轻人更是梦寐以求的一顶神奇的貉皮帽子。这样一想,我没再说什么。为了打跑这种尴尬局面,我再次打破了沉默,随口说:“那对孬头,能不能钻了獾子洞呢?”
   “不会的,还不到时候。”张凤祥随口说。
   我这样说,不仅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更担心那对孬头真的钻进獾子洞过冬。
   黑龙江下游,不仅獾子有冬眠的习惯,熊也有那种习惯,孬头也有冬眠的习惯,只是孬头不擅长挖洞,只能住空树洞或在河沿下的裂缝里,甚至在塔头墩子下的悬空处过冬。好在孬头毛绒保暖效果好,甚至可以露天在雪地里宿眠。可忠厚老实的孬头又不像狼那样凶猛,也没有狐狸那样狡猾,很容易受到其他掠食动物攻击,老实憨厚的貉只能不停地挪动居住的地方,不停地四处躲藏,行踪不定。为了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挖洞的孬头只能寄居在别人家里过冬,而最好的对象就是獾子洞。
   獾子不是犬科动物,它像黄鼠狼、水獭一样,也是鼬科动物,但它们食性和孬头十分相似,也是什么东西都吃。关键是獾子长有锋利的爪子,擅长挖洞,一会工夫,一对长长的爪子能挖出大量碎土和乱石。挖掘是比较容易,可怎么才能把这些垃圾运出去呢?为了能在獾子洞里熬过寒冷的冬天,孬头赶紧上前帮忙。它们不会挖洞,只能卖苦力,担负向外运输的任务。
   向洞外运土时,孬头四脚朝天地躺下,由獾子把碎土和石子抛到它的肚皮上,于是两只獾子前拉后推,把孬头推到洞外,由它自行翻身把肚皮上的土抖掉。因此,孬头还有一个外号,叫“土车子”。由于有“土车子”担负朝外运土工作,这样洞里洞外一次次往返,孬头身上的毛都磨掉了。等洞穴修好后,孬头自然可以在洞内寄居的赏赐,在里面熬过一冬。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再出来觅食。
   不过,孬头不能进入高级房间里休息,只能居住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为里面的獾子阻挡寒风,每到进入寒冷的“三九”天,獾子还把“土车子”推出洞口拐弯处,用它当“挡风草”,堵住灌进来的寒风。一旦成了“土车子”、“挡风草”,孬头皮自然也不值钱了,也是我所担心的。
   看见我们三人坐在塔头墩子上休息,两只狗可能觉得有点对不起它们的主人,到附近转悠几圈,随后才返回来。看它们的样子,知道刚才转了几圈,还是没发现孬头的踪迹,只好沮丧地蹲在我们身边。
   他俩坐在塔头墩子上一边闲聊,一边抽烟,而我则独自躺在一片茂密枯草上,仰望挂在天幕上的满天星斗。只见满天星星不停地眨着诡诈眼睛,似乎在嘲笑我:你的孬头皮帽子没指望了。
   我也是这样想,是有其原因。张凤祥曾向我许过愿:今年冬天,哪怕抓一只孬头,也归你了。可现在倒好,我们只能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了。
   尽管,我没亲手逮过孬头,但不止一次见过它,只是都被张凤祥制止住了,才没抓孬头。卧牛河两岸有很多种动物,不仅有捕鱼的熊瞎子、水獭,还有狼、狐狸和孬头。一个夏天的清早,已经有只小动物在卧牛河东岸巡逻了。

共 10016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描摹细腻,生动传神,曲折连环,趣味横生。“撵”是北方方言,有两种意思。可以解释为驱赶,还可以解释为追赶。而这篇文章里所说的“撵”,编者以为其实就是围剿、捕杀的意思。猱头像狼和狐狸一样,是一种犬科动物。孬头肉并不值钱,不像狍子和野猪肉那样可以卖钱,人们捕杀而是为了弄一顶猱头皮帽子。黑龙江中下游的男人,都喜欢戴一顶猱头皮帽子,摸一摸,毛绒厚密、轻暖不说,皮子结实而又柔软,尤其赶上刮大风下大雪的天气,纷纷雪花落在猱头毛上,好像帽子上有一层看不见的油,雪花一落下就跌了一跟头滑掉了,因此猱头成了猎人追捕的对象,连普通百姓也乘着夜色出来撵猱头了。猱头行动远不如狐狸敏捷,更没有狼的凶猛,即使被逮住也不敢下口咬人,只会低沉吼叫,反应迟钝,性情温顺,一旦受到攻击,吓得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撒尿,简直熊到家了。猱头没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跑不快,它的眼神更不及,稍远的东西就看不清楚了,只能靠鼻子去闻,几乎把所有弱点集于它的一身,难怪这里的人把它叫“猱头”。再弱小的动物也有智慧,为了保命它们与侵略者斗智斗勇,遇到危险时即刻会装死,然后伺机逃脱。想是这样想,但一想起那三只猱头,它们中一只可以另当别论,尤其那对曾攻击过我的公猱头则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总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心里还在暗暗地发狠:要是下次再遇到猱头,不管它真的死了,还是佯死,都得用根绳子把它牢牢地捆住,让那样装死的家伙插翅难逃!玄幻离奇,却又切近生活,融趣味性、故事性、文学性为一体,值得一读。推荐发表,问好作者,感谢赐稿绿野文学社团,祝福创作愉快,佳作连连。【编辑林科】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共 0 条 0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