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匠人(散文)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市集上,当时我陪母亲买竹篓,转了一大圈,没有合适的,正在失望时,走到了市集的一个角落。他不吆喝,也不卖弄,只是在一个角落里,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吸烟。
烟是纸烟,买的烟叶自己切碎,然后用一张一张剪裁好的白纸卷起来抽。我没见过还有人抽这种烟,看到他抽出一股一股的青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母亲却是被他身前竹子编织的各种精致器物吸引住了,一边啧啧称赞,一边两手挑挑选选。
他的竹制器物做工精良,编织得既密也结实,竹篓,竹筐,竹箩,甚而一根扁担,一把筷子,都可以看得出用工之细,我忍不住拿在手上反复打量摩挲了起来。
就以竹筷为例,每一根都是齐齐整整,甚至竹子的节都在一个尺度,没有一点凌乱。筷子上头略粗,底端略细,握在手中只有竹子的滑溜,未见有一点倒刺,足见做筷子的人心思之细腻,手艺之巧妙。更难得的是不止筷子,所有器物都是一样,摆在一起,让人惊叹。说话时又有好几个顾客吸引了过来,买去了几样。
本来开始时母亲只说买一个竹篓,结果竹篓买了,筷子也买了,居然还买了几把竹椅子。他面对母亲的讨价还价,表情从容,风刀霜剑切割过的额头密布皱纹,眼睛始终含满笑意,不怨也不恼,只是反复强调一句话:“我这都是自己的手艺!”
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第二次见到他时是在他家,当时我要去采访本地的手工艺人,这个任务一下来,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他,他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几番打听,我找到了他家,在一个小山冲里,房子是有些年头的土砖房,黑瓦白墙,木窗木门,墙壁和窗门都很斑驳了。
进到他家大门,他正在厅屋劈竹子,准备编织竹器,地上堆积着一层竹屑。一条斑驳的长条凳上,劈好的竹条码好了一堆,整整齐齐,一根一根都是一样粗细,颇见技艺。看见我进来,微有些惊讶,然后点了下头,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他把手头的竹子劈成细条,又弯腰捡起一根笔直粗硕的竹子,砍倒,削去旁枝,截去竹子顶端一截细竹。手法熟练。把这节竹子握在手掌里,用柴刀刮去表面凹凸不平的竹节,再啪啦一声剥开,劈成一根一根竹条,之后将竹条劈薄劈细,这时才是能成为可编竹器的竹片。这过程在我看来繁琐之极,但他眯着眼睛的架势,明显乐在其中。
我不敢打扰他,静静地找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继续观察他做事的样子。他的双手骨节粗大。手指不长,尽是粗糙的黑茧,一点也不怕竹子锋利的边缘,抚,卷,折,弯,抽,拉,竹子在他手里显得温顺又老实。他继续编织着,动作朴实也实用,一会的功夫,眼看着一只竹篓做成了,眼看着一只箩筐在他手掌中完工,我默默看着,除了惊叹实在没有其他语言可以形容。
中午他留我吃了顿饭,做了两道菜,一碗豆角一碗空心菜,我居然也吃得有滋有味。我吃完饭,他却还没有过来吃饭,出去看他,见他正抱着一根未去掉旁枝的粗竹子吃力地走来,我赶紧过去,伸手抱住帮忙往前拖。
我说:“屋里的饭菜都凉了,赶紧吃饭吧,这点活我来就可以”
他看了下我,笑了笑说“不急,不急,马上就弄完了。”
两人合力,把这根刚砍下来的竹子拖到房屋前面的水泥坪里。他吃饭时,我则在一旁和他说着话,慢慢地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他说他姓李,一直久住山中,无儿,无女,妻子早逝,孤身一人,靠编织竹器过活。
集市上的人都称呼他李竹匠。这是一个靠传统手工艺生活的匠人,也是即将消失的一类人!
回去时,我又想起他低头把一根竹子劈成竹条的情景。柴刀破竹时,发出“咝咝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