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屋檐下(小说)
中午,大卫邀大家吃饭,杜一梅说:“姗姗还在家。”没有钱,姗姗离开了全托幼儿院。好歹再过一个月姗姗就该上学前班了,杜一梅知道现在没有以前忙,便让姗姗呆在家里。只是舞蹈班必须上,罗旦说:“让姗姗一块去好了。”杜一梅说不过他,就只好带孩子一道参加。
来到饭店后,才发现坐满了人,杜一梅急忙拉女儿走,被大卫一把拦住。大卫说没外人,都是他请的,然后让服务员加了几把橙子。大家坐下,杜一梅发现丁铃同大卫挨坐着。几天不见这个女孩又整理得洋气多了,头发焗得略带棕红色,而且拉得挺直。大卫一挥手,服务员上了一大蛋糕,原来他给丁铃过22岁的生日。杜一梅听说大卫给丁铃租赁一套房子,席间大卫亳不讳言地说丁铃是你们的二嫂子,说得丁铃直用拳头捶他,他越发哈哈大笑起来。
客人四五个,有电视台的,有宣传部的。大卫特地将一个矮胖子介绍给大家,说他是时尚文化公司的老板,姓时,叫时尚。时经理便给大家发名片,时经理一脸堆肉,眼却很小。大卫便介绍他的业绩,说前阵子火爆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和姊妺篇《豆花女》就是他炒作的。一听这儿,大家都顿悟了,原来这场电影宣传非凡,除条幅、标语外,还有宣传车、秧歌队、图片展,将个小县城炒得沸沸扬扬。起初,人们对这事漠不关心,后来孩子们一个个争着要去。连杜一梅都没例外,一看票价八元一张,硬是扭不过孩子看了,结束后才知道上当受骗。大家一听大卫介绍,看过的都有同感,时经理便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他正在策划一种新文化,就是情侣MTV,希望大家惠顾。
席间,时经理是劝酒的对象,他酒越喝越多,喝得席上的人都离了座。大卫看大家酒足菜饱,就劝罗旦和杜一梅先走。杜一梅说:“时经理怎么办?”大卫说他今天就是要涮他。原来大卫在他那次活动中拍了不少照片,谁知这家伙迟迟不结帐,他便来个反邀请。罗旦说:“早知丁铃生日,她应该带礼品来。”大卫说:“屁,编一乐。”见丁铃不在跟前,低声对罗旦说:“哄哄她。”
杜一梅才知道大卫的骗术更高一筹。
由于报社停了一段时间,用户纷纷来找。无奈,罗旦到一外地印刷厂,因为本地的印刷厂,他已经欠人家不少钱。杜一梅渐渐地对罗旦有了了解,罗旦不善于经营,也不善于管理。
十点来钟,报社里陆续来了一部分客户,他们知道报社开门了,就争着问自己的广告何时能出,报纸何时能发。有的客户还非常气愤,说报社不讲信誉。杜一梅一一解释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将客户打发走,这时,三英忽然来了,而且打扮得非常整洁。在杜一梅印象中,她就没有这样收拾过自己,脸也画了妆,不过画的还不太过关。杜一梅瞪着眼看她,三英脸顿时红了,原来三英所在的养鸡场被查封了,县里搞清洁,养鸡一律远离县城十公里,所以三英又下岗了。这次她没有选择打工,而是和丈夫一起开了家面包房。一提面包房,杜一梅“扑哧”一下笑了,因为三英的丈夫外号就叫“面包”,长得又矮又胖,一张娃娃脸,活像一块面包。三英说多亏他起那外号,要不还想不起做这生意。说面包就面包吧,起码是个活广告,三英这次来的目的是想在报纸上面包房的广告。杜一梅一听当机说:“没说的。”三英便掏钱,杜一梅急忙拦住,“我还欠你500块钱,你开门市也不容易就算我给你送的贺礼吧。”三英还要掏钱,她说报社又不是你开的,你的花销比我们大,不要钱她就不让登了。杜一梅扭不过,只好象征性地让她出100块钱。
三英说她在省城学做面包时,你知道遇上谁了?杜一梅问:“遇上谁了?”“刘小冉!”杜一梅说:“咋了?”她知道刘小冉上班时始终同杜一梅过不去,她比杜一梅低一届,考电视台主持人没考上,因为歌唱的很好听,所以进了厂。刘小冉一直是厂长的红人,厂里风言风语多了,她将这笔帐算到了杜一梅头上,和杜一梅始终过不去。三英说:“她在省城当小姐了,与男人接客被我撞上了,没敢说话。”杜一梅说:“她天生一身贱骨头,那职业最适合她。”
中午,三英让杜一梅一块参观她的面包房。三英的丈夫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一见杜一梅两眼笑嘻嘻的,成了两条缝,杜一梅忽然想起“面包”两个字,禁不住想笑。小店不大,但整理得非常整洁。三英随手从柜台里拿过一块面包,杜一梅接过面包,内心深处感慨万分。自己自认为是强者,谁知现在生活得一天比一天不如意。而在她看来始终比她矮半截的三英,如今却开了家小店,相比之下,她现在过的算啥。三英已经将几种不同类型的面包放在兜里递给杜一梅,说是给姗姗的。杜一梅推辞,三英两口子硬是塞进了她的怀里,三英又问:“下岗职工最低生活保证金你登记了吗?”杜一梅摇摇头,三英说:“你抓紧去民政局一趟吧,名额不多,想弄上得找找路子。”
从面包房出来,杜一梅掂着三英给的一兜面包回家。快到楼下时,忽然有人叫她,她环顾四周,最后发现一煎饼摊的老妇女在叫她。仔细辩认,原来是厂里省级劳模张秀琴大姐。
“你怎么摆上煎饼摊了?”
大姐将煎好的一张煎饼裹上佐料递给杜一梅,“先是去一私人厂里干活,老板太黑,一天上十五个小时,还拖欠半年的工资,工资又低,我领着姐妹们去找他理论,他竟将我辞了。黑心头,还是省里安排下岗职工再就业模范,?瞎了眼!这年月,下岗到处受欺负,也怨咱犯贱,把我开除了,别人一声不响,我找工会说理,工会对私营企业也不好管理,只是说下次的模范不让他再当了。找不到赚头,一气之下弄了个煎饼滩孬好也是个老板,不受任何人的气。你咋了,现在干啥?听说,刘小冉当了小姐。一梅咱再穷,也不能走那条路,丢人。”杜一梅告诉她,自己在报社上班做编辑,大姐忙说你有出息,不像俺这些人,只配干个粗活。
大卫领一律师来找杜一梅,说那两万五仟块钱有路子了。律师让杜一梅拿出那张“收到条”。又让大卫和罗旦写了见证的证据,律师说:“得了,有了这两项,这张的收到条就是借条了。你想,杜一梅你不欠车主钱,他凭什么要收到你二万五仟元哪,现在车主是直接经济人,法院应该追究车主的民事责任,然后车主才有权追究司机的民事责任。可收到人是杜一梅,而不是司机本人。再则,车主口头答应杜一梅交二万五仟元后,其丈夫将获释。现未获释,有欺诈行为。所以,这二万五仟元有获赔的希望。反之,车主的车祸是司机造成,假若司机不逃逸,保险公司会出这笔钱。所以车主有权起诉司机承担全部民事责任。两案并一案法院有权让司机交部分经济赔偿。总之,民事案调解案,两面都能解释,功夫下到了,这二万五仟元就会回来。”大卫说律师不要卖关子了,钱是他和罗旦的,要回来是给哥们帮忙,要不回来算哥们倒霉,不要为难人家女同志,杜一梅看他们很熟也就好言委托。
律师走后,大卫将杜一梅单独叫到一边。他说近一段罗旦心情很坏,一是报社出了些问题,再则就是从那件事后你对罗旦有了隔阂。其实罗旦心眼最好,不像我,什么坏事都能做。罗旦对你很倾情,非让那二万五仟块算到他自己的户头,哥们也仗义一回和他平摊。我说这意思是让你平时多主动关心关心他,他其实挺可怜的。
报纸终于在相隔两个月后,又重新面世了。三英的面包房广告作得又大又醒目,杜一梅将报纸送给三英,三英非常激动,又让杜一梅掂了一兜面包。她说:“生意刚开张,知名度小,客户不太多。”杜一梅说:“这一宣传肯定就提高了知名度,我们的报纸两万份的发行量。”三英说:“但愿如此吧。”
回到家里,姗姗在哭,杜一梅一问才知道养的那只白兔不见了。杜一梅将面包送给姗姗,姗姗闹着就是不吃。白兔跑掉了,杜一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赶忙到楼道里、大街上寻找。但都无济于世,母女两个索性躺在床上生气。
大卫突然领着丁铃来找杜一梅,丁铃怀孕了,大卫让她打胎,原定到医院下午手术,可大卫有了件当紧的事,只好让杜一梅陪丁铃去。丁铃心里非常难过,可看到大卫着急的样子,又不好给她发脾气。大卫一去,丁铃就抱着杜一梅大哭起来。杜一梅心情也不好,就说:“为什么要做掉?”丁铃说:“他有妻有子,不让我生。”杜一梅说:“你明知他有妻有子,为什么还跟他?”丁铃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杜一梅看着她一脸傻气。忽然可怜起她来。丁铃说她是一个农村姑娘,上高中时,父亲不幸去世了。母亲给她找个后爹,这后爹是个地理教师,整天怪里怪气的,原指望他能供她上大学,谁知道他抠门得很。丁铃几经折腾,成绩下降了,高考没考上,她想自费上大学。哪知道,继父阴沉着脸,把丁铃叫到一个地球仪跟前,一面转着地球仪,一手拿一针,忽然将针点到地球仪上,他说你看准了吗?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地球仪面前我们渺小得超过针尖,所以我们都是地球的奴隶,无论做任何工作都是为地球工作。这样你还是做地球的基本工作为好。丁铃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发怒似的吼叫起来,说丁铃母女是吸血鬼,他不会供她自费上大学的。他指的做地球基本工作就是让丁铃修理地球,丁铃一气之下离开了家,来到县城。可她要生存呀,她先后在发廊、饭店干过,后来才来到报社打工,一来二去在县城混了两三年,也没混出个名堂。现在她只能依赖大卫了,杜一梅第一次听丁铃谈身世,对丁铃的轻浮有了更新的认识。
丁铃不敢在本县做手术,杜一梅陪她乘车到临近一个县城医院去。按大卫指点,杜一梅找到大卫一个朋友,朋友挺热情,交了费,丁铃进了手术台。朋友同杜一梅在外边等着,大卫的朋友是医院医务科主任,瘦削的身材蛮有精神。他问清了杜一梅和大卫的关系后就骂大卫不是好玩意,净办这些缺德事。杜一梅也不便插言,手术中间出了点问题,出血了。丁铃被推出手术室时脸腊黄、眼眯着,还滴着液体。医生让办入院手续,杜一梅问丁铃钱呢?丁铃指了指她的胸口,杜一梅就拿出钱,给她办了入院地说了几句“混蛋”,而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劲,激动地要下床,高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大卫你这个混蛋。”杜一梅被她突来的发作弄糟了,忙劝她,让她冷静点,我们已经办过了住院手续。丁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她抓着杜一梅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真想见他,他这个混蛋,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不管我了,我不在这儿住院,我要回到家里。”
无奈,杜一梅只好又找到了大卫的朋友,说明情况后,杜一梅陪丁铃往回返。杜一梅同大卫联系,大卫说有急事脱不开,丁铃接过电话后将他臭骂了一顿,大卫只好说出他在的位置。
按大卫的指点,杜一梅和丁铃来到了城郊的一个破院子里。破落的院落,大门紧闭,杜一梅通了电话后,才有人从院子里出来。
不大会,从里面走来一个身着油腻工作服装的人。来人打开一个小门,进门后看到院子里很荒涼,仿佛多年都没人来过似的。杜一梅问丁铃到这儿来过没有,丁铃摇摇头。她们俩跟着这人走了好一段路,又拐了几个弯,最后进一个旮旯里,发现一处洞天府邸。诺大的院落里,摆放着许多变型的油桶,路两侧随处都是脏兮兮的东西,一个小山堆似的堆积物,仿佛是榨成一些的饼物,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脂臭油腻味儿。丁铃被呛得直咳嗽。往里走,停放着一辆大货车,一些工人正在装油桶。车前面不远处,散乱地堆积着一些火腿肠。大卫正在指挥人搬动,见杜一梅和丁铃过来,把活打住一下,跑了过来,杜一梅问他这是在弄啥,大卫急忙把她们拉到一边,说明原因。原来这是一个秘密工厂,工厂里做着各种废弃的动物油及油碴回炼的生意。有来自于兽皮下面的油脂,有来自各种油碴。杜一梅问那一堆火腿肠干什么,大卫说过期的火腿肠用来挤油。杜一梅又问那一堆堆积物,大卫说是油饼,上地做肥。杜一梅问:“炼这油干啥用?”大卫笑了,“就是渗到你们用的化妆品和香皂中。”她俩一听顿时恶心得直想吐。大卫笑了,杜一梅忽然问:“违法吗?”大卫说:“不知道,反正躲在这里逃税是违法的。”听到这儿,丁铃害怕了,她问:“是你自己干的吗?”大卫摇摇头,丁铃就劝说咱不干这行吧。这时有人叫大卫,杜一梅一看来人,椤住了,原来是她的老厂长,老厂长也不好意思起来,大卫见他们认识就不再隐埋什么,原来工商税务部门最近正在搞清查行动,他们必须将工厂转移。丁铃非让大卫跟她走不可,大卫劝说不下,急了,就吼道:“你们吃的喝的全靠这东西来的钱,关健时刻我怎么能离开。”说罢掏出一沓子钱递给她,又将杜一梅叫到一边,说他确实离不开,希望杜一梅再帮一下忙。杜一梅不好推辞,大卫又掏出一沓钱点了10张给杜一梅,这1000元不成敬意。杜一梅不接,大卫说:“别不好意思,知道你没钱花,我挣钱多了,也好帮助朋友的忙。”厂长又叫大卫,大卫将钱往杜一梅手中一塞,扮了个鬼脸“拜托了”就走了。
杜一梅将丁铃领到自己家,姗姗一见妈妈便哭了,原来杜一梅快一整天不进家了。杜一梅将丁铃安排好,就去采购东西,丁铃要给钱,杜一梅说大卫给了,丁铃便孩子似的与姗姗玩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