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指间】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咖啡(散文) ——《残梦金陵》创作谈
“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你的心里住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这是我在楔子里写的第一句话,是整个小说的第一句话。可以这么说,你没有发现你的心里那个永远不可能的人,没有体会到这种对爱情的深深无奈,你就不会明白我为什么痴迷《红楼梦》,痴迷到将一个战争故事和一本书结合起来。
我真正找到写《残梦金陵》的灵感,有勇气提起笔来写这么一个故事,是因为2017年结婚,结了婚我才深深体会到《终身误》里面那句无可奈何的唱词: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有很多人跟我说,看不懂《红楼梦》,我只是笑笑,因为我知道,不懂是没有办法的,等有一天你懂了,等你发现你像贾宝玉一样,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有一个林妹妹,千方百计都想护她周全,却无能为力,那时候,你已经是书中人了。
现实会让你懂的,我就是这样,走进了婚姻,会更加向往爱情,我结婚以后,有了灵感,才动笔写《残梦金陵》,我是在贾宝玉的身上感受到了我的无奈,我跟贾宝玉有了契合,跟《红楼梦》有了神一样的关联。
所以,“我”、《红楼梦》、傅金陵三者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成了《残梦金陵》整个作品的支点,在作品里,我毫不掩饰傅金陵跟如玉结婚后二人那种貌合神离,我也得心应手地写起了“我”跟妻子婚后的种种喜怒哀乐。
作品第一回,说度蜜月,妻子要节省钱买车,根本没想着要度什么蜜月,于是我只能做梦,梦着秦淮河那一片荡漾着的月光。
没有婚姻生活的无奈,也就没有梦回秦淮河,梦回金陵的天衣无缝。我从2015年就想写另一个长篇是没错,但是灵感这个东西,只有现实才能给你,再急都没用。
说是在准备,从2015年开始,我是在读跟战争有关的作品没错,都梁的《亮剑》、张恨水的《虎贲虎贲》、麦家的《风声》、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等等,都没能给我灵感,然后我转向写南京大屠杀的作品,本来是为了把握写历史小说的虚构分寸感的,看到有资料说,那时候下关江面沉下去的船上,喊救命的贵族小姐根本没人理。
我的灵感就来了,让傅金陵英雄救美,还让傅金陵迫不得已跟如玉结了婚。
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感受到婚姻这个词语,在我作品里埋下了一颗隐形炸弹,这个炸弹太危险,这种危险不仅仅是对刘残梦而言,而是对我的读者而言。
傅金陵既然跟如玉结婚了,那刘残梦呢?要知道刘残梦是女主角,我就忍心这么把刘残梦撇到一边?这实际上是很残忍的,因为这样一来,刘残梦这个女主角对傅金陵来说,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是我们今天通常所说的小三,这是伦理问题,是读者无法接受的,我甚至觉得,编辑也难以接受……
那怎么办呢?我后来才意识到,傅金陵跟如玉的结婚,不能是平常意义上的结婚,而是战争年代特有的结婚,算搭伙过日子那种,但是傅金陵还是跟如玉有了肌肤至亲,是想要开天辟地的那种压抑感。
我把婚姻生活里的压抑,迁移到战火纷飞的南京的傅金陵身上去了。
婚姻,又是婚姻,本来一开始我设置“我”和新婚妻子这样一条线索,就没安好心,就是用“当下”来割断正在讲述的历史故事,造成更强烈的悬念,怕读者失去耐心,我没有弄得太过分。
我计划一年写完,计划就在2017年写一个完整作品,我在日记里不止一次给自己下过军令状,要在2017年写完,我在逼迫自己,逼到一天写五章,逼到一天写两万多字。
但是逼出来的文章,不是好文章,我自己回头读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于是我选择了大段大段删除,选择遵循灵感的写作方式。
我想要灵感,我也一直跟自己过不去,我记得我有了灵感,灵感一来激动得睡不着,在脑海里已经构思得很成熟,怕第二天起来忘记,我写在手机记事本里保存,调了闹钟。
闹钟一般都调在六点,结果你猜怎么着?闹钟响的时候,我只不过一个犹豫,只不过拿起手机那么一按,心想关了闹钟就起来,结果又睡了过去,等天已经大亮,躺在床上,我就会想:我没有粉丝,我怎么写小说没有人会关心,我小说里的人是死是活,其实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无所谓,甚至我自己是死是活,都挺无所谓。
我不止一次,有这样的想法,然后我发现写不写小说,其实也无所谓,写了不会发财,不写也不至于就饿死。
包括现在,我跟小说,就是这样一种关系。
那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写作呢?我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人生有四大遗憾,其中一个是《红楼梦》未完,我的小说叫《残梦金陵》,其实我还真挺能自我安慰的:既然是“残梦”,就是残缺不全的,残缺是一种美……抱着这样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觉得这个小说写不写真挺无所谓了。
顺其自然,对写作来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2017年一过,南京大屠杀八十周年这个时间节点一过,我反而放松下来了,放松自己,顺其自然,又会有了灵感。
这灵感还是来自婚姻,来自我的儿子,来自生活本身。
于是我接着写,一口气写到了收尾部分,傅金陵保护的《乾隆甲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书是三十二回本,在现在的中国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我一开始的叙述立意完满达成,那保护书失败了,怎么办呢?
写书,写书容易吗?当然不容易。当我早晨四点半起床写小说,妻子却嘲讽我说我做的是无屁眼的事情,就是这种现实生活中刻骨的感受,给了我灵感,给了我表达的欲望,于是收尾部分我有了“写书难”的思路,写了书要出版,可是草根作家出版作品怎么样呢?出版作品在这个处处提倡正能量的社会,比写出作品更难,于是我有了“出书难”的思路。
也还是生活,当生活不断让你遭受白眼的时候,也许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成全你。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的小说结尾灵感来自一个我以前从没预料到的事实,这个事实就是我家那里拉通了网线。
网线拉通,本来打电话都要站门口的地方,在屋里随处都可以上网,于是家里的人开始耍抖音快手,还想着开直播赚钱,我的灵感就来了,于是最后五回是“读书难”,全民娱乐,还有几个人读书?
整个作品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浑然一体的感觉,日本女孩一出现,残荷一复活,村上信子一爱上我,我知道我有救了。
我说的是,如果我会婚外恋,除非有读我小说的粉丝。
当我再一次梦回金陵,再一次见到秦淮河的水和月,听到信子唱起“儿女浓情何处消”,我明白了,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不就是这份久违了的爱情吗?
可是爱情与我而言,与《残梦金陵》这个作品而言,就是一份留白,是那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好想象,是不能够去打破的。
当我抱着儿子,想起钱钟书那句老母鸡和蛋的话,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婚姻是一座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可是我这个城里的人,写完最后一个字,打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我竟然破天荒地写我妻子给儿子喂奶时那种说不出的美。
我知道,我放下了那个不可能的人,我懂得了活在当下,对一个写小说的人而言,只有放下过去,活在当下,才能放眼未来。
写最后一章那天,我提前泡了一杯咖啡,想边写边喝,缓解疲劳,等写完,读一遍,无意间抬头,我才发现泡好的咖啡,已经冷了。
我端起来,我敢保证,那天晚上喝的咖啡,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咖啡,因为我走出了对婚姻生活的幽怨,走出了南京大屠杀那段黑暗的历史,走出了属于我自己想象中的爱情的城。
我为什么写作?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历史,甚至不是为了读者,而是最终回到自己的内心,为自己而写,写作于我而言,是一种修行,只不过提升了我自己的思想境界,让我活得更丰富,也更通透。
我放下了,放不下,也就不会在最后将爱情留白,没有如释重负,就只能在所谓的爱情里纠缠不清。
这个世界,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亲情。
亲人,比你的爱人更重要。所谓的爱情,都包装在金钱的外衣里,霸道总裁如果不是总裁,才没有那么多爱情故事,如果有,就是白雪姑娘心中的童话。白雪姑娘?别忘了,哪怕是童话里,白雪姑娘向往的还是白马王子的爱情,王子是什么?是有钱有权的人哪。
什么都可以相信,唯独爱情,宁可信其无,当然也可以信其有,不过是在文艺作品中才更多一点。要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爱情,我奉劝你还不如买彩票去。
既然爱情这么少得可怜,为什么我们都想要爱情呢?想清楚了这个问题,那么恭喜你,你可以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写小说,小说就是写给那些渴望爱情的人看的。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