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一阵枪声，把王四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他心惊肉跳地预感到要有什么惊险事情即将发生，急忙从床上爬将起来，穿上衣服。
　　 不等王四去放开门，他的一拜把兄弟小来子已经推门进来，神色惊恐地告诉他：“杨九州进村了！前天与我们刚刚结拜的大顺子去厕所解手，也被他们打死啦，四哥，我们快去村后面躲一躲吧！”
　　 王四顺手抓过大肚盒子枪，随同小来子，转过几家院墙，在村后围岭河一处转弯口里趴下身，此刻，二人心跳加快，咚咚的鼓点在各自的心窝里敲打不息。
　　 村里的枪声暂时停了下来，两个人忍耐不住这可怕的寂寞，他们不由同时站起身，伸出头去张望。不好，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六十米的地方，杨九州率领着他的一大窝匪徒，宛如洪水猛兽，正向围岭河方向包抄过来。
　　 突发的险情使他们防不胜防。
　　 叭狗！叭狗！叭狗叭狗叭狗……一连串子弹向他们呼啸而来，一颗子弹从王四的左肋巴骨穿行而过，顿时，一道血迹从他的白布小褂里殷红而出。二人急忙蹲下身。
　　 “四哥，我们跑吧！”小来子双手拉住王四的胳膊说。
　　 “我不行啦，兄弟你快逃命去吧！”王四用力一把推出小来子，“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小来子急急忙忙地取向北方，朝鲁兰河方向逃去，刚刚跑走十几步远，左脚的鞋子塌帮不跟脚，掉了下来，他弯下腰拾起鞋子，继续向前跑。
　　 杨九州带领他的大徒弟鱼德水及其数十名匪兵，已经追到了王四身前几十米远的地方。
　　 杨九州和鱼德水同时举起手枪，朝小来子射击，小来子应声倒下，他的手里依旧拿着那只坏满了窟窿的破旧鞋子。
　　 王四迅速将自己的手枪埋在土中，大步跑向小来子，一把将小来子抱在怀中。
　　 小来子还没有咽气，他困难地喘息着说：“四哥，假如你能够活着，去找我的四哥，四来子，叫他为我报仇……”话还没有说完，就无奈地眯上了眼睛，垂下了脑袋……
　　 杨九州和鱼德水已经冲到了王四的面前，一个匪徒刚要举枪朝王四射击，杨九州伸出胳膊摆摆手，示意那个匪徒说：“让他多活一回儿，带走！”
　　 鱼德水踢了王四一脚，喝问：“毛贼，你的枪呢？”
　　 王四解下小褂紧紧扎住腰肋间的伤口，痛苦地向杨九州解释说：“我们都是胆小怕事的良民，是跑返的，哪里会有枪？”
　　 杨九州率领着他的队伍，气势汹汹地扑进了东部后村马举人家的土圩子里，找吃找喝。
　　 武举出生的马殿毕打躬作揖地迎了上来。
　　 杨九州将枪口指向王四，问马殿毕说：“这个人你可认识？”
　　 “啊，认识，认识，他是西部后村的王四，两年前还在我家当过小伙计！”
　　 鱼德水上前一步插言说：“姓马的，我师傅问你，这王四是个什么人？”
　　 马殿毕朝杨九州笑笑说：“王四，王四从前是个好人，现在是个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看他也不像个毛贼。”杨九州命令鱼德水，说：“放了他，带在身边也是个坠腚瘤。”
　　 那一天早晨，杨九州对于西部后村的洗劫，造成三名无辜贫民丧命，外加七名老人妇女伤残，小来子的哥哥四来子下落不明。王四找遍附近几个村落上的亲戚家中，都没有一点音信。
　　 一九四八年冬天，人民解放军气势如虹地来到了苏鲁大地，陈毅粟裕大军一举歼灭了郝鹏举部队。随后，又留下一部分解放军，在当地敌后武工队的配合下，顺利地剿灭了杨九州所部，狡猾的杨九州却化妆逃脱，不知去向。当地群众时常听得传言，说杨九州暂时还没有离开此地，他的小婆子来找过他，还与他有通信联系。
　　 不久，东海县人民政府在海州城西郊举行一场隆重的宣判大会，将要枪毙一批罪大恶极的国民党反动分子，特务头子和土匪。杨九州的帮凶鱼德水也在其中。
　　 王四带领着二顺子，起了一个早五更，离开家门，他与二顺子交换了一下帽子。王四头戴二顺子那顶耷拉着帽檐的蓝帽子，简直叫人难以辨认出本来面目。
　　 宣判大会还没有开始，二人就来到了会场。
　　 宣判大会的场地周围，已经布置好二十几名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和县大队的敌后武工队队员。前来参加大会的有四乡八镇的民众，三个一群，五个一党地散落在宣判大会现场疏林地里。
　　 在一座小土丘旁边，一处洋槐树丛的阴影里，一个满面灰垢的小老头儿正在低头默默抽泣，他那流泪的面孔已经被乱草似的头发遮住了，叫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这个小老头儿却引起了王四的注意，但他佯装不知。
　　 出于好奇心，二顺子拉了王四一把，正要朝那个哭泣的老头儿身边走去的时候，王四悄悄地收住脚步，侧转过身来，手指不远方，小声地对二顺子说：“那一团人群好像是我们村的人，咱们去跟他们一起结伴凑热闹吧！”
　　 王四将二顺子带入那一伙陌生人群，这才对二顺子说：“你抓紧去报告武工队，那个在坟边上抽泣的人，正是杀人魔王杨九州……他的脑脖后长了一个红色小肉瘤，扒皮我认出他的骨头……我要留在这儿监视他，别让他溜啦！”
　　 二顺子领会地点点头，躲过杨九州的视线，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一名解放军战士。
　　 等待不一会儿，二顺子带领几名庄稼汉模样的青年人，来到了杨九州的身后，他们共同亮起手枪，如晴天霹雳地大喝一声：“杨九州，举起手来！你被捕啦！”
　　 哭泣的小老头儿立起身子，面对举枪的几名庄稼汉说：“你们认错人啦，我是个要饭的，要饭的。”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名身背长枪的战士，举步来到杨九州的面前，揭发他：“你就是早年参加过东北抗日联军，不久就背叛了革命，杀害过许多抗联战士的杨九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是你自己来找死！”
　　 杨九州从头发下面抬一下眉眼说：“鱼随王八草随风。”
　　 王四冲向前去，猛然撩开杨九州面上的那撇长发，手指自己腰勒上那道一尺多长的疤痕说：“杨九州，你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个？”
　　 杨九州无奈地点了一下头，说：“你可以报仇了。”
　　 王四指着杨九州说：“你这人灵魂亏血，禁受不住暴风骤雨的考验。”
　　 在场的数名解放军战士立刻将杨九州押上大会审判台去了。
　　 那名身背长枪的解放军战士来到王四的面前，一把抓住王四的手，一边颤抖地握着一边说：“四哥，是你呀？啊，还有二顺子！我是四来子！”
　　 王四和二顺子惊奇了一下，立马缓过魂来，走向前去拥抱四来子说：“哈！你是四来子！你当上解放军啦，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