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采】兄弟啊兄弟(散文)
1、年少轻狂
1982年我高中毕业分配到学校做老师,尽管已经工作了,但还没有脱掉学生气,正是青春好动的年龄,那时候娱乐活动很有限,最开心的就是找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疯。经我从中牵线,我们结拜了异姓四兄弟,年龄相差不过一二岁,我排行为老二,老大比我大10天,老三老四是我在乡镇中学的同学,接触几次都觉得志趣相投,于是便结拜为哥们,哥们聚在一起只要有一个提议去哪儿玩,马上就呼应,一拍即合。
年轻的身体最不缺少的是力气,我们常相约一起骑着单车去海边,虽说是县城离海边只有60华里,但到了海边、过了海堤还是远远地看不到海水,辽阔的滩涂仿佛是一片蒙古大草原,一望无际的海草随风飘迤,生在大丰却从不曾去看过海,只听得老四说他坐过人家的海船出过海,因此我们对海的概念也是仅限于从老四那简单的经历中了解一点点。
老四说:滩涂尽处便是海。于是我们带着看海的渴望,穿过这片草原一路向海的方向迈进,一路走着一边听着老四讲着那些关于海的零碎信息,说是在这滩涂中有獐子、野兔等动物,特是獐子,象鹿,两条腿特别细,蹦得特别高,海边的人打獐子通常只要持一根小木棍埋伏在草丛中,只要敲到它的腿就行了。这一听我们也不敢去戏闹了,生怕惊吓了这些精灵,接着便瞪大了眼睛希望真的能见到獐子。
獐子虽没碰到,但野兔还真的见到几只,这对我们来说很是神秘而兴奋,只是它跑得太快,往草丛中一钻就再难觅其踪迹。走了很长时间,都说望山跑死马,在这海边我们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跑了一个小时还是没能见到期望中的大海,远远的只能隐约看到几只孤零零的船桅和时而从头顶掠过的海鸟。再往前走便出现了许多小河叉,老四说海边人称这些小河叉为“岗子”,几十公分到两三米宽不等,纵横交错,里面都是些淤泥,碰到岗子我们就脱掉鞋子蹚过去,岗子里有很多的鱼,在淤泥上跳来跳去,老四说这叫“跳跳鱼”,就好象有4只脚,这种鱼在海边到处都是,是一种既适应淡水也能适应海水的鱼。
眼看时间不早了,终究没能看到海水,我们商定往回撤,海边之行就此宣告结束。回到海堤里面时大家都感到了口渴难耐,寻得一处渔民住宅的水笼头都狂喝起来,调皮的老四喝完水还用一根手指头压住水笼头,将水的压强增大,瞄准我们喷射,他到哪儿都会恶作剧一番。
晚上回到家时大家感觉脸上和身上都是火辣辣地疼,第二天脸上和身上都脱了皮。原来,海边风大,太阳火,没有赶海经验的我们在烈日中晒了那么长时间难怪要脱皮了。
去过海边我们又相约骑单车去盐城,来回100多公里,屁股上的皮都磨掉了,一个个依旧是一头的劲,谁也不会认怂,到了盐城直奔目标——新四军纪念馆,也权当是一次骑单车旅游了。回程的途中还来了个赛车,原本两小时的路程花了一小时就骑了70里,累得坐在刘庄段路边上象个斗败的公鸡,小息了一会又恢复了精力,一路高歌回家去。
周日哥们都有空,相约去县城吃凉粉,4个人坐下来开吃起来,一碗不够又来一碗,老四忽然喊了老三一声:看,你们村里的人。老三头一回,老四乘机到他碗里叉了一大筷子凉粉,等他回过头来他才觉得上了"鬼子"的当,想如法炮制已不奏效,干脆就瞄准个空缝到老大碗里去叉,等他筷子一伸过来,老大的筷子已经从他碗里下了手,而坐在老大旁边的我又乘着他去老三碗里偷机的空缝把他的碗端过来倒了一半我碗里,然后把碗端起来,把头埋在碗里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老大发现上了当又开始瞄准下一个目标,但大家的警惕性已达到了最佳状态,眼看偷机已不成,老四索性伸出了他的五齿钯一把就划了老三盘中剩余无几的凉粉。
吃凉粉三盘两盘是不足以填饱肚子的,也就落个解馋而已,吃到热闹时大家又点了两盘,还是接着在争抢,直到凉粉仗打了尽兴,大家嘻嘻哈哈地他踢你一脚、你锤他一拳地换了种方式继续游戏着,直到日落西山方才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
2、兄弟情深
弟兄四个中老三的个头最高,老大善言能辩,老三粗旷实诚,老四静无处子动如姣兔,若是跟他一起坐在一桌吃饭其他人也就没多少说话的机会了,总是他包场,逗得大家笑个不停,我是做策划的,协调组织各种聚会。老三老四在农村,我在学校,老大在船厂,我和老大之间也就相距200多米的路程,平时我们俩接触得最多,只要是周日弟兄四个几乎都会约到一起,平时晚上来了兴趣还会凑到一块,我和老大不喝酒,老三老四的酒也就是从那时起练出来的。
我跟老大相处的时间最长,最早是我上初一时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都在上床,他跟他弟弟一起睡一张床,学校规定熄灯时间是晚上9点半,我们俩都天都要聊到深夜11点过后才睡,无论聊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喊一两次他弟弟起床尿尿,因为这个年龄的人很多都有尿床的经历,靠门口下床上的兄弟俩就常有尿床的毛病,每逢夜深人静时都能听得床下有滴水声,黑暗中我和老大都会不约而同的会意一笑。到早上起来他们会一声不吭地趁着第二节课上课铃响之前以百米速度溜进宿舍,把被子抱到门口晒衣绳上去晒,一旦有人笑话他们时弟兄俩就会相互诋赖。最有趣的一次是他们尿床时把尿滴到了床下的面盆中,早上起来弟兄俩用干毛巾沾了面盆中的尿朝脸上擦了擦,算是洗过了脸,这事也只有我和老大知道,但从不会说出人家这等不雅之举,也算是留人家一点面子,尊重他们的隐私,毕竟说出去会对人家名声不利。
老大的兄弟20岁就因病早逝了,后来提及到他弟弟时他总是感慨道:也活该他命短,在学校时每天夜里喊他起来尿尿时他就象是落了魂一样,有时他站在床下就准备尿,把他屁股一拍他才醒,说明那时候他就魂不附体了。
每晚聊到半夜时肚子难免会闹饥荒,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平时的饭总不能管饱,何况聊到半夜,这肚子里从晚上存进去的二两粥早就跟着一泡尿去了,身无分文,也不可能有多余的干粮。两个人一商量:上食堂去找点吃的。食堂是几间平房,储藏食物的库房很矮,木质的窗子木头已近腐烂,上面有一梢子,试着一拨就下来了,地上堆满了青罗卜,够不着,但这并难不住我们。于是我们找来了一根小竹杆,再找来一根大洋钉绑上,伸进去一刺一只,想刺多少有多少。肚子填饱了,但罗卜吃多了胃中总有些不舒服,嘴里喷的是罗卜味,下面放的是罗卜屁。
有一天出事了,我跟老大聊天聊睡着了,他却睡不着,一个人翻了食堂的天窗进了食堂,黑暗中摸到了馒头和肉元,这下他可以饱餐一顿了,原本想吃饱了再揣上几个馒头带给我,却不曾想到有个食堂的员工进来拿东西,门一开、灯一亮,只见老大手里抓着一只肉元,嘴里咬着一只肉元定格在那里,被抓了个现行,为此事还落得一个处分。
当时我上初一,老大上小学五年级,他这个班的同学都是我们小时一起长大的,而我现在这个班的同学有不少是外单位的,于是我决定留一级,跟老大和其他小哥们上一个班。开学后我算是如愿以偿,但却被父母好一顿训斥。我是留到他们班了,但老大却因为父亲的去世而缀学,无缘与老大同班上学了。等到我初二结束时许多小兄弟们都参加工作了,老大也进了船厂,在外当兵的二哥强烈要求父母让我继续读书,于是我就到了乡镇继续我的学业,直到高中毕业。老三是我的校友,老四跟我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四兄弟的结拜也都是由我牵线搭桥。
我们这四兄弟经常走动,老三老四的父母见到我们也总是很开心,总是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来招待我们,原因只有一个,放心我们这一帮小哥们,他们相信这几个人在一起不会做违法的事,都是心怀梦想想做点事的人,无论到了哪家都象是在自己家一样,按老四的话说:将来哥们谁要是不在了,哥们肯定会把眼睛哭瞎的。足见兄弟情分较深。
有时他们小哥们俩斗起酒来也会喝醉,有一次中午在老三家把老四喝多了,到了下午他又让我们一起到他家吃晚饭,4个人骑着自行车巅波在乡间小道上,过桥的时候老四来了劲,他在桥上把自行车举起来转圈:我看谁能过得了桥!然后跨上车猛骑一阵,见路边一个草堆就一头钻了进去,嘴里还在咸:哈哈,这下子你们找不到我了!我们几个有笑了坐在地上的,有笑了捂着肚子的,反正是被他这一举动给逗了笑得不轻。
每次周日我和老大不是到老三家就是去老四家,长辈们为我们准备午饭,我们就坐下来打牌,输一把就钻桌子,老三输的次数多,他又是个头最高的,钻进桌子比较吃力,按规定还不许碰到桌子,桌子不大,三两步就能钻出来,但老大和老三心照不宣地将桌子抬起来,老三始终钻不出桌子,下面在费力地找着出口,上面在卖力地按照老三钻的方位移动着桌子,我则在桌上拚命地用双手“叮叮咚咚”地拍着桌子,声如敲鼓,正巧这时老三的母亲过来了,看到这场面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你们不带这么欺负我们家龙小的(老三的小名)。于是这场闹剧才收了场。
在老三家经常闹腾时他的父母也都很放心,有时还会坐在一旁看热闹,二老见我们闹得开心时他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年轻人的活力感染着他们,他们的眼睛中充满了对年轻人的羡慕,跟年轻人一起把他们也仿佛变得年轻了许多。
老三是个捕鱼的好手,我们有时也称他为“渔鬼”,这在我们当地对捕鱼的人都是这样的称呼,因为乡下人冬天也会下河去摸鱼,穿着用旧轮胎皮粘连起来的笨重的皮衣,能保护着全身在水下不会湿身,这种捕鱼人在水中的造型落下了“渔鬼”的称呼,而老三也自称自己是“渔鬼”,只要他看准了这条小沟小河里有鱼,下了河一定少不了一顿鲜活美味的鱼虾,他甚至能顺着河边王八爬过的脚印就能追踪到河里把它捉上来。有一次我们弟兄四个在我三姐东沟里去摸鱼,惊得鲢鱼在水面上乱跳,老三竟然把一条跳出水面的白鲢在空中就用鱼叉把它给叉住了,足有三四斤重,而我们三个几乎都是空手而归。
还有一次老三到我学校去看我,我留他陪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见学校鱼塘里的鱼浮在水面上,便用我上体育课用的镖枪刺中了一条,每次说到这事的时候他总是得意地说道:捉了一条鱼给你,我也没有空手而归。原来,他临走时越想越不甘心,竟用雨伞的尖头又刺中了一条带回家。
在这四兄弟中老四慢言慢语,最有书生气,但凡我一有空闲骑车到他家时他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练毛笔字,后来在他父亲的训导下在大队部摆摊卖豆制品,父亲做好他去卖,再后来被他师傅引进到了大队去做会计,我们经常笑话他,因为他最玩世不恭,一副不求上进的态度,但后来还是他混得最有成绩,成了社区支部书记。弟兄四个中他是笑话最多的一个,嘴一动就会引人笑,到了饭桌上他就是主角,荤素搭配,出口成章,自己还一点不笑,却已把一桌人笑得前仰后翻了,然后劝人喝酒,趁机再放倒几个,这几十年中他就是从洒缸里拚出来的,应酬多,朋友多,不管嘴上怎么跑火车,为人却是真诚而憨厚的。一起上高中时同学们都以为他的痛感神经不敏感,因为别人打他几下他从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时我也会试着去拧他几下,看他的表情还真就没有痛苦,于是我就问他疼不疼?他悄悄跟我说:疼啊,哪不是个人哒,只是人家拧我两下看并没达到效果也就不会再拧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你流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他们还会来加倍折腾你。这就是老四,憨厚中还带着一些陈腐,老实中藏着一丝狡黠,不过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因为一点点小磨小难对他来说都能忍一忍就能挨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兄弟中的长辈先后有寿终正寝的,每遇长辈过世,做哥哥兄弟的一定会陪着一起守灵,老四的母亲去世时老大特地从武汉赶回来参加吊唁,因为弟兄们早就有这样的承诺,来时和临别四兄弟都会一字形的排开齐刷刷地跪下为长辈叩头,因为我们都把对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弟兄们在一起可以一起笑、一起闹,同样我们也会陪着兄弟一起流泪。
3、追梦岁月
最值得我们弟兄四个怀念的一段日子就是在1986年成立文学沙龙、创办《自留地》文学社,也是我们人生中最为骄傲的一件事,我们四个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志趣相投,按那时的话来说就是都是“文学爱好者”,我最早会在电影管理站的小报上写写影评,老四会写些诗歌,老三在初中时就写了本剧本,老大时不时也会写上些类似散文随笔类的小段子,基于这些共同的爱好,为了能让自己写出来的作品有个展示的平台,我们商定办个文学沙龙,创办一本《自留地》油印刊物,把同学朋友中一些写作水平好一点的邀请进来,鼓励他们写作。我们的这种设想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在政府上班的同学为我们找来了足量的白纸,我所在的学校为我提供了油印的方便。消息发出之后没几天我们就收到了很多诗歌、散文类的作品,我做为编辑将所有的来稿进行修改和完善,之后就正式开始编印刊物了,首先是刻写腊纸,这项工作要细心,一笔一划地要把字刻好。既然是刊物就得做封面,做封面就得要插图,于是我们又请了擅长画画的同学来帮忙。在那个年代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没一分钱的收入,还得耗时耗力、自己掏腰包准备各种配套件,没人会因为经济上的投入而叫苦、抱怨,人人都在激动地期待着自己的作品能在自己动手油印的期刊上出现,就象农民播种后期待最后的收成,更象怀孕妇女盼着自己的孩子早日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