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庆我哪里都没有去，妻子虽然先前闹腾着要去某地走走的，但想想孩子的学业，看看电视里不停地播放景区和高速路上的人流，也就再不言语了。
　　 我说回家去看看父亲母亲吧，还可以去小河边钓钓鱼。妻子知道我的心事无动于衷，于是我只好独归故乡。
　　 有一段小河静静地从故乡的村口流过。小河尽管平息了夏日的狂躁，依然带着清澈的眸子，要不我怎么能看到那水里倒映的芦竹，带有黄叶的桑枝？
　　 一座座青山依着小河延伸着，小河弯曲，山丘绵延，相依相随，把墨绿的画屏静静地铺在水面上，小河水一下子从暖意的红，变成了冷峻的青。山坡的柏树，高低错落，远望如悬崖怪石，嶙峋凸兀，近看如犬牙交错，张口啮人之状。一片桔子林，经过春夏的催促，秋日里已经是满满的一树青黄。有些枝条压弯了腰，像背负重物前行的老者。我们走过桔园的小径，见一桔树枝猛然直立了起来，上面的桔子露出水晶般的微笑。
　　 侄儿聪仔跟在我后面，不停地问：
　　 “大伯，小河里到底有没有鱼呢？姐姐给你取的外号叫‘鱼遭殃’，我就不相信你钓鱼那么厉害？”
　　 我只顾在前面走，并没有回答他。
　　 小河下游有一个堰口，一群孩子在那里逗钓小白条，那得鱼的笑骂与吵闹，让河沿变得热闹，何况远处传来父母担心孩子落水的叫骂，让我想起儿时父母叫骂我的情景。
　　 聪仔的父母都在广东打工，为了生计，也就顾不得他的成长与学业。所以他虽十三四岁了，学习成绩却相当不尽人意。我内心很是担心他未来的成长，但看他一脸稚气，两眼充满着好奇的光，骨子里隐隐透着男子汉的坚毅，相信他未来一定是一个好孩子。
　　 人生也许要经历过某些事情，才会变得丰满和有价值的。留守儿童的生活，未必不是一种人生的磨练。我常常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春耕秋收的农家活路，父母从来都放手让我们去做，所以在劳动中我学会了隐忍痛苦，在艰难中我懂得了生活的珍贵，我内心一直感谢父母给了我那样一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
　　 小径边是青绿的一片，那枯黄的草茎与红的泥土，都被掩盖在草丛下。有一小丛雏菊，星星点点地隐在草里面，那淡紫的花瓣，橙黄的花蕊，在秋风中摇曳着一季的精彩——如果没有花，春天不会更美丽；夏天不会更热烈；秋天也不会更炫烂；冬天就将沉闷，这世界将变得暗淡无光……、
　　 我找了河湾转角的凸面处，扒开草丛，平整了一小块地作为钓位。然后把鱼竿轻轻地抛在水面上，静静地等待着。
　　 聪仔特听我的话，见我静坐在河沿，他也守着一根鱼竿，一动不动地望着水面出神。
　　 我想起昨夜与他在小河边廊桥上的对话。
　　 他依着桥上的栏杆，望着若有若无的月光对我说：“大伯，你说我这个成绩还有救不？我好多知识都不懂呢，尤其是数理化。”
　　 “只要肯努力，一定能提高的。你还小，哪怕初中毕业了，也是有机会的。人一辈子都得学习！”我一边拍拍他的肩膀，一边鼓励着他。
　　 “哎！我老是静不下心来读书呢！怎么办？”他用脚踢着桥沿的栏杆，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你是不是上课时总想着哪个漂亮的女生从窗前走过？或许是在学校的操场上偶遇上她吧？是不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想让她看到？”我当时一边问，一边笑。
　　 他一下子来了兴致，拍着手叫起来。
　　 “大伯！你真神呢！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呢？”
　　 “我也经历过啊！每个人都要经历这种事情，但大伯那时候认为学习是最重要的事。大伯一心想多读书，逃离艰苦的乡下，所以我便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学习上了。希望你也如此，因为美丽的女生只喜欢学习成绩好的男生呢！”
　　 我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只见他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不知道他们这个国庆过得好不好……”
　　 我们在小河边聊至半夜，直到父亲拿着手电筒在河边找我们时才想着回家。回至家中，见母亲正坐在灯下缝聪仔一双带碎花的球袜，一如多少年前我求学离家一样，母亲缝得认真而仔细。
　　 昨夜在故乡，我睡得很是安稳。
　　 正思考着，突然聪仔大叫起来：
　　 “大伯！大伯！你的鱼漂不见了！”我定神一看，果然，远处的鱼漂沉入水中，我迅速地提起鱼竿，一条油光水亮的鱼儿在岸上跳跃起来。
　　 聪仔一把把它抓在手上，兴高采烈地放在鱼桶里，一边还自言自语：“大伯果然厉害！一下子就钓了这么大一条来！”
　　 我转头望着聪仔的背影，心中一股温暖涌上心头。
　　 夕阳西下时，一团团乌云绕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远山一片暗黑。天空渐渐暗下来，我俩收拾着鱼竿和收获，伴着欲雨的秋风归去。
　　 归途中，回望小河与远山，烟雾迷蒙。
　　 心想，今夜故乡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