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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园】 园陵之叹(散文)


作者:尹作霖 白丁,36.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27发表时间:2019-10-12 18:00:32
摘要:本章最后记述了作者清明节在陵园祭拜母亲诞辰100周年之际,情不自禁地走到不远处父亲和娘的合葬墓前,激起了对娘无限深情的怀念,叹息父亲、母亲和娘三个亲人在世的浮世悲欢和他们之间的不了情。


   今年清明节,在川城“仙鹤陵园”纪念母亲诞辰100周年,我在母亲墓前摆祭品时,一眼望过去不到50米,看见父亲和娘的合葬墓,心中顿时浮现出上世纪初那些年、这些人,他们行经在这人间的浮世悲欢,笑过、哭过;甜过、苦过,绘就了一幅幅他们在这尘世里悲欢离合的活生生图景。
  
   记得我挥泪顿首在母亲墓前之后,走过去在父亲和娘的墓前焚了纸钱香烛,献上了鲜花,然后含着泪上前用手抚摸着墓碑上娘的脸,深情地说了一句:“这是个尹万顺最苦的人!”
  
   娘,这是一个尘封离垢却令我无限怀念的灵魂!从来的怀念都是事实的盘点与灵魂的再现。于“万顺华堂”,不可能没有娘的地位,亦不可能没有娘的正言正传!
  
   娘的红尘一世,说实话,那是苦涩了年华、辛酸了一生。娘从早到晚的只知苦做,担水、劈柴、洗衣、做饭……,我对娘洗衣的印象很深,那不是一件两件的洗;而是在天井一边的厢房门口,一个大木盆,中间放一搓板,旁边大件小件堆得像小山,娘双手在搓板上下揉搓总是发出呼哧呼哧带着肥皂泡的声音,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往往将胸前衣褂都浸湿了,揉搓完后,连盆带桶地拿到毛家堤下水渠的青石板上去捶打、清冼,娘干起活来很有气势。
  
   常至深夜,娘还在油灯下纳鞋底合线……,后来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的娘,再不是湖南长沙那白沙井的花季少女了,也不是天心阁穿长褂旗袍那潇湘少妇了。
  
   回川城几年后,我渐渐长大了,看见娘的腰身粗了起来,手和脚都长大了,大手大脚,显出是个很有力气的壮实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娘的奶水特别充足,家里人都说是“饭奶”(说吃的饭多而生出的奶汁叫“饭奶”),孩子吃不完,乳汁流个不停,娘就挤在一个碗里,将我拉进房,叫我喝下去,开始我捂着嘴不肯喝,娘对我说:“喝了它,很滋养人的!”我总是闭着眼咕哝咕哝快速吞下肚,睁开眼时,我往往在此时,能见到娘会心的笑容。
  
   母亲离开我时,也是为娘正名腾房考虑,因为解放后是不允许家庭中存在一夫二妻的。娘又无娘家可回,此时娘己有两女一子了。母亲毅然将我托付给了娘,带着妹妹下汉口皈依了佛门。母亲走后,娘虽然入了正室,但世俗与叔们的偏见仍顽固地盘踞在这每况愈下的“华堂”里,从来不喊娘一声“大嫂”,可见娘是苦了一辈子。
  
   回忆起我与父亲最后一次天伦,是在他人生最后日子里的一瞬。记得那时我还正任教一届高三毕业班,工作夜以继日,紧张繁忙,突然接到大弟的电报:“父亲病危,欲见兄一面,速回!”
   我告假搁下百忙的工作,乘车赶回去的时侯,已是黄昏时分。弟妹们出来拥我进门,我见父亲已躺在堂屋的门板上,头顶置一口铁锅,锅内正焚烧着“落气纸”(待亡人断气之旧俗)。我进门一看情势,似乎都在等待我回来送终,满屋只有悲和泣。
   我捏着父亲的手,感到仍有余热,我凑进父亲的脸,仍听到有急促而微弱的呼吸。
   “快,人还有气,没有走呀!快送医院!”
   我大声急语,对弟妹们喊着。
   全屋都动了起来,当即用板车前呼后拥拉至县人民医院。由幼清小妹妹找的县里的熟医生,立马抢救。诊断为:“急性脑梗阻”。经药物注射疏导之后,居然活过来了。
  
   我在家呆在父亲床边有两天,这是他晚年所享受到的难得的一次与我这个长子的一份天伦之乐。
   “你母亲还好吗?”他醒后用浑浊的眼光看着我的第一句话。
   “母亲知道您病危,叫我无论如何要赶回送终!”
   我对父亲说这句话时,我们父子同时落下了泪。
   “明心(汉口的妹子)他们一家都好吧?……”这是父亲在心中念念不忘、挥之不去的情结。
   “都好!您不要多说话,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阎王爷还不要您!”
   “不想死,还想和你母亲她们见一面……”
  
   我起身抱着父亲的腰,轻轻地让他平躺下去,替他盖上被子时,发现他嘴角似乎有笑。……
   过了两天,父亲的精神好多了,可以靠在床上,可以从房里望出去、望见堂屋里弟妹们围着我团聚吃饭的景象,这是他最后的天伦!
   我和大弟喝了点酒,微醺中,我走近父亲的病榻;他知我要走了,此时父亲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仍然只有那眼角的泪光。我过去用手拭去他的泪,只留了一句话给他:“母亲也时时念起您!……我还会回的!”
   这时使我想到父亲那句诗:“今日乎安是福,何须富贵熏天!”
   我知这是父亲在晚年的一次回光返照,心里酸酸的!
  
   而我这次回来看见娘的影像印烙在我脑子里特别深刻,我回去的那个黄昏,娘是站在台阶上的大门口,翘首企望我这个归来的大儿子,那影像一直霸占着我的心。也记得我走的时侯,娘提出三只老母鸡和一大提兜鸡蛋,娘送我至大路旁,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放暑假和你姆妈一起回来玩几天!”后来我坐在车上心像一团烈焰燃烧。
   两年以后,我忽然接到弟的电报:“娘病逝,兄速回!”
   谁能知我当时的心是怎样地绞痛?我急速赶了回去,仍然是上台阶,但大门口已没有了娘的影子。待我走进大门时,见原先父亲躺的那个烧落气纸被抢救过的地方,如今换了娘躺在那里。娘是真的走了!我呆站在娘的身边,伫立良久,突然情不自禁、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娘身旁,喊出一声:“娘!”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下将大妹妹、小妹妹和几个弟弟的呜呜哭喊声都带动震荡起来。我恸哭,我哭到一直睁开眼才去揭了娘的盖面钱纸,再去仔细端详娘那磨难一生的苍桑面容,泪水止不住如泉涌落下来。
   那一夜,我无眠,满脑子娘的幻影。娘从十七岁由湖南长沙白沙井走出来,第一次在长沙“大华影院”从母亲怀里牵过我的手,直到后来走至尹万顺的金字匾额下。至今在风风雨雨中最终躺下了,我的心颤栗着!我深知娘是被厄运踏在脚下的苦人。当巨大的悲痛啃噬我的心时,我的一份充满心泪哭诉的悼词,在黎明时写就。第二天,出殡前,在娘的遗体旁,我泣不成声地诵念着娘一生一世游走人生一趟的苦难历程,围观倾听的邻里街坊无不流泪叹息。
   娘在“万顺华堂”日子里,抚养了我十二年,直至我外出求学才离开她。养生的娘亲大如天啊!娘虽己长眠地下,但娘要我喝下她的乳汁那一瞬,我睁开眼看见娘会心的笑容,此时仍宛然在目。这里我只想说,娘在“万顺华堂”的日子里,浸透的是一个“苦”字,但这是一个尘封离垢、却令我无限怀念、愈见光芒的灵魂!
   娘,1925.10.6.-----1989.9.10.享年64岁!娘在出殡时,我分明看见父亲双手柱着拐杖,倚靠在房门口,浑浊的眼里满含着泪水,望着我。我从诗词中知父亲的心绪极度悲苦:“仙乡路断,人在尘埃岸,苦海茫茫长夜漫,竟似云边孤雁……”
   父亲最后的诗已知自己将走完红尘一生,终了平和:“七十余年一梦长,惊涛骇浪几沧桑,悲欢离合且寻常……金乌玉兔常来住,管教离宫炼紫阳!”
   两年以后,大弟再来电报,这次是父亲真走了!
   父亲生于1914.10.7.至1991.1.3.辞世,享年77岁。我带着儿子回去奔丧,为父亲端灵抚山!
  
   父亲、母亲和娘虽已先后辞逝,但在我灵魂深处,有着永不消失的恒在意义。我十分庆幸我现在能用一种复活的语言,捕捉到这三个人再生的意象,使文字可以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凝聚成他们形神的光斑,我深深地膜拜我心中的这三个一世未了情之人——我的父亲、母亲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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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是作者的长篇纪实散文<<父亲、母亲和娘>>中的最后一章。这篇文字,文笔细腻,情感真挚,深情的叙述,父亲、母亲和娘都先后去世了,作者清明节在陵园祭拜母亲诞辰100周年之际,情不自禁地走到不远处父亲和娘的合葬墓前,激起了对娘无限深情的怀念,叹息父亲、母亲和娘三个亲人在世的浮世悲欢和他们之间的不了情。感人的文字,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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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19-10-12 18:02:31
  文笔细腻,情感真挚,深情的叙述,父亲、母亲和娘都先后去世了,作者深情地缅怀。感人的文字,感谢赐稿支持,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2 楼        文友:尹作霖        2019-10-12 18:38:01
  我的<<父亲、母亲和娘>>共计十八集纪实散文,全属心泪之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全由"家园"秋觅编辑热情、认真审稿予以发表,并篇篇给予深情评论、肯定、推荐,使我这样一个陈旧的故事,在全国闻名的江山文学网上,生成了一番别样的景致,本人十分感激,由衷地说一声:谢谢,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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