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韵】愚园(随笔)
一
位于广东珠海,靠近澳门黄金地段的愚园,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地方了。
每当凌晨,天蒙蒙亮,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我就轻轻地起床,打开电脑,处理一下网站文字工作后,出门去晨练。就着清新的晨风,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向离家不是特别远的公园广场。活动上一小时后,离开广场,来到马路对面的“愚园”,逗留小憩一会儿,才回家。
我常常静静地坐在愚园的亭子里、小桥旁、石阶上,一边观看别人在小湖里钓鱼、在花草中舞剑,在绿荫里漫步,一边拿着笔,在小小的本子上写文章。我觉得愚园本就是一个特别精致的小区,一年四季绿树婆娑,鲜花怒放,晨风送香,鸟儿歌唱。这些都与自己居住的小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也许是“熟悉的地方无风景”,我坐在愚园的小天地里,苦思冥想着天南地北的景致和风物、人情世故,以及想象中“诗与远方”那些遥不可及的故事,试图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
我对闺蜜说,最近什么灵感也没有了,写不出好文章、美诗歌了。她说,你不是天天清晨去愚园吗?怎么没有看到过你写愚园的文章呢?我一愣,突然哑口无言,停顿片刻说,愚园?太平常了吧?有什么可写的呀?她说,你没有对它上心,没有对它留意,不去挖掘它,你怎么知道它没有写作价值呢?
我宁神一想,是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愚园表面上看似很熟悉,每日一见,其实,却是陌生的。我独坐其中,却怎么从来没有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写写愚园里的景物和故事呢?瞬间,我笑了,笑得很灿烂,心里像有一扇门被闺蜜的话豁然打开,顿时醒悟了。闺蜜说得对,好几年来,自从愚园重新装修后,我就经常来这里,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一个幽静的地方搞文字创作。我静谧于它的风景里,思绪却在虚无缥缈的海阔天空中飞跃,构思着千里之外的故事,好高骛远的心,追逐着一些遥远的、抓握不到的色彩。殊不知,自己正亲临其境在丰厚的风光处,犯着“以貌取景”的错误,忽略了写作的真实题材。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每日与愚园相逢,却不曾与愚园交流和沟通,这不是“骑着驴找驴”吗?想到这里,我真是羞愧至极呀!
很奇怪,自从我把离散的目光,或许说狂野的心收聚到愚园后,我惊喜地发现愚园真的很丰富,埋藏着挖不尽的宝贝,往日平凡的容颜,在我新的目光里也变美了,欲搜索素材,并不是无迹可寻,只要专心,的确是有看点和写点的。我开始仔细观察愚园的风景,观察愚园里走动的人,仔细拜读介绍愚园的专栏,然后记录下自己的感悟、认识和收获。
就这样,百年愚园,在我这个“有心人”手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丰盈厚实了。
二
愚园,又名“竹石山房”,占地约1.8万平方米。要想了解它的前世今生,就要先了解愚园的主人徐润。徐润是珠海北岭村人,是中国近代商界的奇才和实业巨商。160年前,年仅15岁的他背井离乡,千辛万苦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保险公司,先后保送四批学生赴美留学。他是轮船招商局由衰变盛的关键人物,他是旧上海无可比拟的地产大鳄,他是近代中国的一代茶王,他创办的同文书局曾红极一时,上海“愚园路”名字的来源是因为徐润居住过的愚园。可谓威名一时,富甲一方。他的后人也对国家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珠海愚园,就是这位著名的大实业家徐润,在1904年荣归故里——广东珠海拱北北岭村,联合乡亲,仿上海豫园而建造的珠海最精致的私家花园,是珠海历史上唯一具有苏州古典园林风格的一座名园,于1986年被政府列为珠海市文物保护单位。
怀揣着与往日不同的心境,我的脚步像平时一样轻盈地走进愚园,仔细观赏四周具有苏杭园林风格的建筑和景色。发现一旦打开尘封的历史,我的眼帘就会出现愚园在历史悠久的长河里,经历了百年不同时代风风雨雨的荡涤与洗礼的画面,仿佛听到了没有硝烟的炮火,震撼人心。呈现在我面前的愚园是经过政府2009年和2013年两次大修复后的美丽花园,感觉似乎经典再现了。当年应有尽有的上百多种名树、文物如今荡然无存了,修建后的愚园,大门进去的最前面有石牌坊、雨之徐公祠、“忍”字碑,北面建有石桥,以及徐公的石刻雕像、生平介绍和墓地。石桥下有涓涓流水淌过,一直流到中间假山后面的一湖碧绿中,假山左右有几条石头小路,曲径通幽,隐藏在高矮有致的绿色树木花草中,通向形状各异的亭阁,几棵饱经风霜的古树,如今枝繁叶茂,高耸入云,依然顽强地傲然苍天,像一个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威风凛凛地守卫着自己主人的家园,仿佛向世人诉说着几百年来的风云和衷肠。
走上石桥,桥下两边的水似乎在悠悠浮动,静水暗流,流入不远处的一潭湖水。每当微风吹来,湖面绿光隐隐,鱼儿在水中跳跃,湖边的绿树红花美艳的身姿倒影在水中,很像杭州西湖美景,那份蕴含在景物里的优雅和玲珑,引来了为数不多的周边居民,坐在湖边石阶上,宁心静气中享受钓鱼的美好时光。几处亭廊上,有晨练舞剑者、做中老年保健操者、打太极拳者、读书者,还有学生来这里观景写生,呈现着一番优雅安详,风情万种的景致。
每当夜幕垂临,愚园身处珠海拱北旺地,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就会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大门内外,精致典雅的西餐厅、咖啡厅、日本料理、以及各色精品小店,吸引着食客,购物者,特别是站在远处的楼上观看,愚园内外金碧辉煌,灯火璀璨,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像一座隐藏在万楼群中的宫殿。显得既高贵又华丽,既浪漫又得体,再现着愚园旧时的繁华与韵味,让我依稀看到这座名园当初的风采和容颜。门面且与几步之遥的珠海有名的迎宾大道紧紧相连,交相辉映,用它的古朴风格和醇美妆点着这座现代化的海滨城市。
毫无疑问,不论是建筑设计还是自然景观,愚园都彰显了徐润的家国情怀、高雅的品格和人生理念,凝聚着徐润超凡脱俗、与生俱来的大智慧。它凝重的气质与高贵的身世,促使这座不该被遗弃的历史名园,被国家和徐润的后人上百年来,坚持不懈地守候着。
三
因为开始关注和留意,我便慢慢地与前来愚园活动的人们有了接触,互动。这样,自然认识了一些来愚园锻炼、散步的人,了解到了陌生人的一些生活片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位七十多岁的张阿姨,几乎每天早上推着她坐轮椅的丈夫来愚园遛弯,因为留神了,竟然发现了这对老夫妻之间令人感动的情愫。
那天,和往常一样,张阿姨推着她的丈夫缓缓地走在愚园的小路上,一个无意间的转身回眸,我看到张阿姨将一块蛋糕递到了丈夫的嘴边,坐在轮椅上正在悠闲关顾四周的丈夫张开了嘴,一边咀嚼口中食物,一边仰起头深情地望着妻子,说了声:谢谢!张阿姨笑着说,咱们俩,谁跟谁,还客气什么?丈夫说,这辈子,就你对我好。张阿姨满脸的菊花瞬间绽放出了幸福的光芒。
这一幕恰巧被我看到听见,心头,突然被一股热流暖暖地撞击了一下,定眼再看,这对老夫妻融在丝丝晨风中,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勾勒出来了一片祥和亲切的温馨画面,爱情的气味也在我的眼帘里激荡。我憾叹自己不会作画,如果能亲手描摹出这幅人间夕阳美景图多好!因为这个镜头,除了美感,还深藏着爱的蕴意,诠释了家的全部意义。虽然老先生身患重病坐在了轮椅上,生命对他来说也许是倒计时了,但因为有了妻子不离不弃的照顾,幸福快乐的陪伴,让外人一点儿也看不到他们因疾病缠身带来的痛苦。我想,这也许就是文人们所说的“恩比爱长”吧。
是呀!人生自有诗意,在愚园,我有幸让这样活生生的事例领悟了爱的真谛,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相濡以沫、淡定从容、白头偕老。只要心中有爱,人间处处都是风景,只要心中有情,世界必定充满着温暖。此刻的我禅心一动,猛然觉醒,深切地感叹:人啊,不但要珍惜眼前的景,还要珍惜身边的人!
四
修复,让愚园不完美的断壁残木重显完美的容貌,让浑浊的湖水泛出古镜照人的明亮,让稀稀拉拉的游园人带来更多的人,增添园内人气,让徐润的石像沉稳地向每一位来者道出一段中国历史的丰硕篇章。
假如,将愚园与中国名胜古迹比美,那么,那些风光绮丽的地方就是大家闺秀,而愚园就是小巧可人的穿着古装的小家碧玉了。因为愚园的美,不在于它的容颜,而在于它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精神世界。愚园的价值,不在于它的今天,而在于它自带光芒的历史。
假如,把那些现代化的建筑比喻为详略得当的散文,那愚园就是文辞精炼的古韵了。愚园静置于四季如春的南国、经济腾飞的广东、美丽如画的珠海,自然有它得天独厚的韵味了。
假如,把愚园看作是端在手中的一杯绿茶,那飘逸着袅袅迷人的清香,让你会在品尝了它的唇齿留香后,情不自禁地感叹它的精神与价值,深度和广意,你的思绪就会拨开它神奇的面纱,走进它的内心世界,探讨并挖掘其血骨里沉淀着的鲜为人知的精髓和内涵,从而让它给予你人生的启迪。
假如,愚园是一位怀才万千的诗人,那小桥、假山就是韵律齐全的诗句了,低眉处,一湖碧绿,正含笑吐露着骨子里的富贵气了。
人们常常把珠海比喻为珠江海岸上的一颗明珠,我看这愚园就是明珠奇光异彩下静卧着的一株青莲,如果珠海在世人眼里是一湾灵动的海洋,那愚园就是唯美海波里的一朵浪花。深藏不露,禅心十足,点缀了珠海,芳华了自己。遐想一下,我们把愚园看成一本历史动感画册,那小桥流水就是婉约凄美的其中一页,清脆的鸟叫声,就是一首五言古韵,那通向树木、亭阁、外界的小径,就是一曲曲悠扬动听的琴声。那一棵棵跨越世纪存留下来的高大古树,正在向每一位游客诉说着愚园的过去,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我想,如果把每天清晨拜访愚园说成一个习惯,那一定是个好习惯,久而久之,这个温馨的习惯就会成为自然。静坐园内,两耳不闻街上事,一心只赏园中景,身处没有强欢与造作的自然风物里,心是舒展的,情是奔放的,一切的生活状态都是安静的。因为,灵魂已被愚园修缮后的颜值和内涵所倾倒。如此看来,不得不说,我和愚园是有缘的,与它每一次的相逢,都让自己的灵感源泉出现一次飞越。
希望在这个经济腾飞的时代,有追求有梦想的珠海人,在投身于火热的社会建设的同时,不要忘了愚园这样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地方,欣赏它,打扮它,美化它,让它随着新时代的潮流与时俱进,变得更加美丽。因为,它是国家的财富,是广东人,乃至珠海人的物质到精神的财富。
五
触景生情,就地取材,写下愚园带给自己的印象和感悟,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园,愚园比起珠海那些矗立云天,威风凛凛的高层建筑物,显得有些平凡和渺小,比起广阔悠长、绿树成荫的大道显得短浅了些,比起风景绮丽、特色绝伦的国家名胜古迹,又显得简单了很多。但,此时此刻,它在我的心目中,是独具一格的,意义深远的,是一个富有深层的文化涵义和历史价值的宝贝。
我不知道愚园吸引我的是它的过去,还是当下,总之,它给予了我一度珍贵的写作灵感,心灵的静谧之地,腾升出一股热浪,发自内心地感激它!感谢它以原汁原味接待了我,宽容大度容纳了我,温暖之心谅解了我对它曾经的生疏与怠慢。
走出愚园,蓦然回首,“愚园”二字高高地挂在大门正中,古香古色,凝重大气,令人心潮滚滚,肃然起敬,离开愚园,感觉像合上了一本丰厚的历史教科书。
情不自禁想大声问候一声:愚园,你好!
2019•10•13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