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蓉城】春运
1
当火车远远的一声长鸣,向站台上的人们提示“我来了!”的时候,站台上的人群忍不住一阵的骚乱。扛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但是都下意识的往前挪了挪。
长长的列车象巨龙似的缓缓的开过来。随着已被鼎沸的人声盖过去的刹车声,稳稳的停在站台上。排的长长的队伍一下子缩成了一团。把列车紧紧的包围起来。列车员用高八度的声音大声的呵斥着:“让一让!让一让!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说你呢!靠边儿让一让!先下后上!”
围堵在车厢门口的所有人都充耳不闻。有的把塑料编织袋顶在头顶上,亦或扛在肩上。有的把各式各样的皮箱、帆布包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有的大喊着:“小心啊!小心碰到啊!”有的把手放进别人的口袋里摸索着。有的人一言不发的只顾了往前挤。各人都只顾了自己拼命的往车厢靠拢。有大叫的、有大笑的、有默不做声的、有左顾右盼的,谁也不肯让谁。
前边一位仿佛民工模样的兄弟,因为行李包的太大,一下子卡在了车门中间,拉不进去,后边的人又不肯退一下让他出来,于是这节车厢的门就一下子提前封闭了。
站在后边的几位,恨不得跳起来从拥挤的人头上飞进车厢里去。但是终究没有那种法力,愤愤的用各种各样的方言咒骂着,看看旁边的车厢人已经上的差不多了,便飞也似的跑过去。
列车员终于看不过了,粗暴地分开众人一把揪住卡在车厢门口的包裹用力扯下来,随手扔了出去。于是包裹又在人头上做了一次旅行,跌落在站台上,列车员嘴里不干不静的骂着。人群又一次包围了车门,于是又开始了不断的有人挤出来,亦不断的有人挤进去。
穿着时髦的女人这时也不再嫌弃涌在其旁边的人,衣服上的油污是多么厚重。也不再厌弃挤在她后边的男人老是在她的臀部左一把右一把的推了。所有的人眼睛里都盯着一米来宽的车门,仿佛里边就是天堂。
“摸什么?摸什么?老娘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再摸爪子给你剁喽!”一个中年妇女大声的咒骂,但是没有回音,人们依旧在挤。
下车的人终于都挤出了人群。站台上里已经开始广播:“2009次列车停止检票!”
终于所有要上车的人都上去了,就连那位包裹卡在门口的民工兄弟,把包裹在站台上摊开分成了两包之后也挤了上来。
我的行李不多,再加上事先抢到了有利地形,脚不粘地儿的就被后边的人强力地推上来了。
2
车厢里的过道上早已站满了人。行李架上不知道在那一站已经放满了东西大大小小的提包、皮箱、编织袋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就连车座下边也塞满了五花八门的箱子盒子。
新上车的人已经涌不进车厢,都被滞留在过道里,就连洗脸架上也堆上了行李。一个穿着考究的小伙子正蜷缩在行李上,双手抱着膝盖香甜地睡着。
“往里走!往里走!”列车员大声的呼喊着。
堵在过道里的人一动不动,就连个别想动的也被卡在了人群之中动不了,列车员喊了几嗓子见没有人搭理她,就拨开了挡在厕所门口的我,打开了厕所门挤过人群回她的休息室去了。
新上车的人相互地涌在一起,叫着喊着各自的同伴儿的名字,想要聚在一起,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只好作罢。隔了人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相互的问候着攀谈着、玩笑着。
“我的钱包不见了!”一个女人大声的叫喊。
旁边的人一脸默然的表情,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有搭腔的,“再找找,别是你忘了地方。”
“不会的,我明明放在这个口袋里了。”
“贼也要过年,不光咱们要过年。”
“哎呀!我的手机没有了。”一个小伙子喊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因为他的一声“哎呀”投向了他,但是很快又都恢复了默然的表情,收拢了各自的目光继续自己的活动了。
有相互攀谈的、有做沉思状的,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开始检视自己的物品。发现没有丢失,就各自去攀谈去沉思了!
“让一让,让一让,新鲜的的大米饭炒菜啊!”
一辆装着一摞摞白色的一次性饭盒的快餐车从人群中挤出来,这时候人真的就象软体动物,动作的难度系数在一次次的被刷新。有人要买盒饭,快餐车在人群中停下来,旁边的人紧紧的贴在车厢壁上象一只壁虎一样,然而快餐车过后,一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真是佩服这推快餐车的人,在这个连缝隙都没有的人群里竟然能杀出一条“血路”,并且还驾轻就熟的一路推过去,真是厉害。
“坦克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香烟、瓜子、火腿肠、啤酒、饮料……”一辆小推车又杀出重围向我们开过来,把这种小车形容成“坦克”我不得不佩服这位的想象力。
之后,又有一辆叫着:“看书看报啊,最近的《时代周刊》,今天的《都市报》。”从人群中挤过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先是书报车,再是香烟瓜子车,最后是快餐车又依次的杀回来,从人们痛苦的表情中挤了回去。
3
列车又到了一站,一些人挤下去,更多的人挤上来。两节车厢的过道里,塞得更实在了。还是那么大的空间,原来已经无立足之地了,但又上的十几个人也依旧填塞进来,不禁感慨造物主的远见卓识,把人造成了可以弯曲甚至是可以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姿势,象装在罐头瓶里的虾一样相互的叠加,但是不同是出去之后一个个又是活蹦乱跳的。
我在想:假如地球上只剩下了人类站的地方,人也可以扭曲成各种样子摆放起来。
新上来的一批人也渐渐的安顿下来,在这种环境里,人们是极容易沟通的,一会儿就聊熟了,跟多年没见的老友似的。有些人甚至还相互留下了电话,以备日后联系。
车厢通向过道的门已经关闭,因为两节车厢的接头处的温度至少要比车厢里低十度左右。车厢里的人因为害怕热量的散失,就把门关闭了。可是时常有人过往,门却始终没有安静的呆上五分钟,每次开门车厢里浓重的味道就会从门缝里挤出来,直扑进我们的鼻孔,那种热洪洪的味道是混合型的。有汗臭、有腋臭、有脚臭,但是最突出的还是一些不自觉的人脱下的鞋里脚上发出的臭味,一阵阵的扑面而来。
偶尔还会有一两个耐不住烟瘾的“老枪”,到过道里点上一支烟,悠闲地抽着。拌合着从车厢里传过来的味道,污染着过道里的人们,折磨着我们的呼吸。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编制袋跟在后面。小孩的脸上估计不出有多久没洗了,已经分不出原来的脸色。一个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茄克包裹着他瘦偌的身躯,袖子挽了三四匝仍旧嫌长,乌黑的手指从乌黑的袖口里探出来,衣服的后襟一直拖到膝盖。
男孩的目光在人群的脚下游弋,寻找人们喝完的饮料瓶,投入身后中年男人手中的袋子里,就连将要溢流出来的垃圾桶都不放过。男孩把手直接伸进盛满了白色快餐盒和方便面菜水的垃圾桶,仔细地翻检。没有喝完的方便面汤和快餐盒里的菜水,沿着他的袖子直侵到他的手臂上。小男孩也顾不上擦,把手臂向深处探去。因为人小,手臂太短,垃圾桶太深,脸一直贴到了快餐盒上,菜水粘在脸上。一无所获的小男孩用袖子在脸上揩了揩,在中年男人的招呼下悻悻地走了。
人群纷纷向两边躲避,生怕男孩儿沾染的污渍污染了自己的衣服。
“唉!这么小就不上学了!”一个人叹息道。
“老铁路了,我每次坐这趟车都见他俩儿!”
4
一般站在过道上的就两种旅客:一种是短途的,一种是我们的民工兄弟。短途的一般都“坐”不了几站就下车,所以挤在过道里,一方面怕麻烦,一方面下车的时候好抢占到好的地形,以便顺利地下车。民工兄弟们因为自己口袋里不那么丰富,买不起卧铺,又多是赶不上始发车,再加上人数众多,行李也偏别人多一些能挤上来就不错了。
他们又不肯花十元去卖饭的或者卖报的手中去买个座位,于是大多数的时间都只好挤在过道里。
一般常坐车的人都知道,一上车就去想卖饭的或者卖报的打听,看看能不能买上一个座位,一路的坐过去。虽然这几年卧铺已经相当的普及不用再去托熟人就可以买到。然而,价格虽然较飞机便宜了许多,仍旧不是谁都可以去坐的,赶上“春运”“五一”“十一”还是要提前一个月去订票的。
虽然是春运,人不比往常多些。但是幸好我是短途,我站了两个多小时也快到站了。
这两小时我一直站在厕所门口。车厢里扑过来的混合型的味道,与厕所里飘来的骚味儿叫我的神经饱受了煎熬。来来往往的“坦克”和行人,让我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要把自己贴在厕所门上一次。
到L城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L城是个大站,上下的人很多。我提前站到了门口,等门一开,我大叫:“别挤了!再挤我就成相片了!”人群哗然。一愣神的功夫,我飞快地跳下车,夹了包奋力地冲出人群飞快地逃了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