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继母(微型小说)
我出生在40年代的中国农村。母亲生我难产,在一阵强似一阵难忍的疼痛中,她跋涉了一天一夜来到了接生婆家里,用生命最后的力量生下了我,鲜血染透了炕褥,吓得接生婆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用小褥子包起了我。母亲伸出一只瘦干如柴的手轻轻摸了摸褥子一角,脸色像一张白纸,全身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
母亲连她用生命换来的儿子都没来得急多看上一眼,就被玉帝紧急召回了天堂……
父亲追了母亲五年,苦苦追了母亲五年啊!甜蜜相聚只给了他短短的两年,父亲紧紧搂着已经冰凉的母亲,跪倒在地上眼泪喷涌而出,嘴里反复地念叨:“玉茹,我宁愿不要孩子,也要你啊!也要你啊,我们不要孩子了,你别走,你别走,你别扔下我一个人走哇……”哭得字字泣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落泪的。
母亲走了,面对白天黑夜对着母亲遗像时而呆坐时而自言自语的父亲和嗷嗷待哺的我,亲友们心都慌了,大家把我抱到他面前反复劝道:“玉茹走了,可你和她的骨血还在,为了孩子你必须振作起来呀!”“是啊,是啊,你只有把孩子拉扯大,才是对玉茹的安慰,她才会走得安心啊!”“你再续个弦吧,给孩子找个继母也好照顾孩子和你啊!”亲友们都快磨破了嘴皮,终于说动了父亲给我找个继母。
父亲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只要对我儿好!”
继母在我出生第五天就被父亲匆匆娶进了门。
继母是个从小失去父母一直寄居在叔父家的孤儿,相似的际遇让继母看见我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她一把就把我搂进她温暖的怀里……
父亲娶继母,只是给我找个保姆的程序,他心里还满满地装着母亲,朝思暮想,对继母不冷不热的。
父亲思念了母亲三年,和继母冷冷地过了三年,三年夜以继日对母亲的强烈思念像勺子淘干了父亲的心血,也掏空了父亲的身子。父亲像一座山一样倒下了,善良的继母请医熬药日夜服侍,但终是无力回天。
父亲弥留之际,紧紧拉着继母的手万般悔恨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蓝儿啊……你是个好女人……我辜负了你,误了你一生啊!现在悔之已晚……我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来报……”
父亲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的悔恨,被继母流着眼泪摇着他干枯的手阻止了,继母的眼神里充满了悲痛和不舍,“你别说了,这就是命啊!我理解,我也敬你对大姐的情!你放心吧,我就是头拱地也会把咱锁柱拉扯大的!”
第二天父亲就去找我母亲继续他的追爱梦了……
继母带着我,孤儿寡母的,日子的艰难难以想象。她既干女人的活又干男人的活,春种秋收夏锄草,推碾磨面,帮人洗涮缝补刺绣,只要能挣钱糊口的活,不管脏净,也不论苦累,她都自告奋勇地去干。
继母即当爹又当妈,有人看她太苦太累都劝她再往前走一步,她深情地看看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直摇头,摇头……
在继母细致入微的关爱下,我一天天地长大了,继母从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别人孩子有的,她总会让我有,别的孩子上学,她拼死拼活供我上小学、中学、大学……
终于熬到了我大学毕业,当我以优秀成绩被省城银行录取、娶妻、安家后,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该接妈来城里享享清福了!
和妻子商量,妻子眼里飞岀鄙夷的眼神,“不就是一农村无文化的老太太吗?还是个继母,和我同住?门都没有!”旁边的岳母也撇着嘴一脸的轻蔑。
听到妻子不近人情的话,看着岳母那轻蔑的神情,我只觉得怒火心中升,咬着牙对妻子和岳母说道:“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我,可以蔑视我,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鄙视和瞧不起我的继母,她比我的亲生母亲还亲,她是天下最伟大的母亲,是我心目中最可敬的母亲!”
随即我对妻子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分手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地转过身甩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