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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保姆狂想曲(散文)


作者:张家村 白丁,24.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10发表时间:2019-10-17 22:04:02

买了下午两点二十的车票,她也不需要太紧张,时间宽裕。
   早上起来烙了二十来个烧饼,除了吃和他们带走的,还剩下三个,她吃了一个,两个带着路上吃。
   昨天晚上她就发了面,早上六点起来开始烙饼做早饭。宝宝的姥姥说她烙的饼,比外面的什么食物都好吃,带到路上十来个,不想吃飞机上的餐盒的时候,就吃个烧饼。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烙的烧饼真有那么好吃,还能比飞机上的饭好吃?
   他们九点多点就走了,要去天津赶飞机。她收拾好一片狼藉的餐桌和厨房,断了这几天不需要使用的电源,十点多了。不用慌,她背起她的包,反锁了房门,下了电梯。
   走出小区的大门,身心不由自主的放松,放松的脚步也不由地有点懒散,懒散的原因是时间宽松和时刻绷紧的神经如释重负。
   她在这里给她三姨家照看孙子。
   年前三姨打电话给她的母亲,问问她能不能去北京给W照看孩子,W是她三姨的儿子,她的表弟。她母亲说去不了,她刚在菜市场接了一个摊位,准备卖烧饼。母亲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不去,做佣人伺候人,是忍气吞声的活,不好干,即使是亲戚,日子久了也不行,何况W的媳妇……,既然不去,别的也不说了。
   她这个摊位租下来一个月了,因为陪护母亲在医院治疗关节炎,一直没有着手准备。
   天气越来越冷,她买了帐篷布把三面都围起来,门脸的篷布是活动的,收摊时再挂上系起来。炉子和操作台都摆放好了,她找市场的电工给她重新换了大的空气开关和粗的电线。面和油刚让粮油店的老板娘送过来,酱料摆放在操作台下面的柜子里,准备明天要开始营业了。她拿了一条电热毯,发面时把面盆子包起来,不然这么冷的天,面是不能发起来的。
   生意会不会好,她心里也是在打鼓,反正不会赔到哪里去的,就算是风雪的天很冷,站在烧饼炉子旁边不停地干活,也能忍受住吧,她一直这样为自己打气。她还是期望着这个烧饼铺子能是她的起步,总会比她去打工挣得工资多。房贷和欠债催得她不畏艰苦勇往直前了。仅有的两千多块钱能干起来这个可以自由支配的小生意,对五十岁的她来说,别无它法了。
   母亲打来电话问她拾掇的怎么样了,她说明天就开始营业。母亲说你三姨想让你去给W照看孩子,我说你接了摊位打算卖烧饼没法去。那咋能去,你又不爱说话,受委屈也忍着,再说W媳妇那样,你根本受不了。她听着母亲为她找着借口,她知道母亲拒绝了三姨有点歉疚,为她也是为自己找借口。
   她说妈你给我三姨说,就说我愿意去给W照看孩子。母亲有点惊讶,你不是都把铺子弄好了吗,买了那么多东西咋办。
   这个铺子能不能赚钱,她心里没有十分把握,如果去给W看孩子,以北京的工资标准还有表弟W的为人,W不会亏待她,这个收入是有保障的,除了房贷还会有积蓄。她现在把能赚到钱首当其冲了,这在以前她是从来不去考虑给别人做保姆的。
   母亲亲眼见识过表弟W的媳妇发飙。据母亲的表述,W媳妇和她的娘家妈当着母亲和三姨的面,骂表弟无能无用,嫁给他是大城市的贵小姐下嫁给农村出来的土鳖,土鳖一年的工资没有贵小姐一个月的收入多。在部队某部也是威严俊朗的军官她的表弟,低着头收拾着他的媳妇和丈母娘因愤怒狂甩向他的衣服枕头和能抓到的东西,一声不吭,俨然一个奴才。尴尬和脸面失落一地的她的母亲和三姨走出他们的房子,表弟W捡起来他的媳妇甩出来的五百块钱,递给她的母亲,母亲拿着这给W的孩子的见面礼,除了心疼外甥,说不出别的了。
   所以她的母亲担心她。她笑着说,妈,我已经五十多了,知道怎么与人相处,以你闺女的善良和厚道还没有不能相处的人。她为了宽慰母亲,说总比我在这寒风里站着还不一定赚不赚钱强吧,起码不受冷了。
   她想去对面万达广场的超市里买点吃的带着,又想用不着,有两个烧饼还有出门时拿了一个苹果,从H市来北京时买的点心没吃完,包里还有,够了。
   她走向地铁站,她所在的小城市没有地铁,所以她进到地下车站总是不分东西南北,如果时间紧,她就有点慌。
   今天不紧张,她买了票过安检,看乘车路线指示,没有看懂。问了服务人员,再下一层电梯,两边都有铁轨,她又弄不清了,问一个保洁员,保洁员用河南话说,两边都能坐,这边没座位,那边有座位,她继续用普通话说了谢谢,再改河南话表示亲切不需要了,心里暖暖的。
   她走向有座位的那边,问一个也在等车的年轻女子,去北京西站是在这里等车吗,年轻女子说是,到菜市口站再转七号线,她说谢谢。年轻女子又说你跟着我一起吧,我也转七号线。她又感激地说,好,谢谢。
   女子瘦瘦的很安静的样子,她们并排坐着。她自己也是能换乘线路到达火车站的,只是有这样的安全温暖的姑娘作伴更放松。
   她一直看着车厢上的站点指示,也听着播音员的报站,离菜市口还有两站的时候,姑娘起来了。她看过去,姑娘拉着吊环站着,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坐下来。该下车了,她拿起包眼睛望向姑娘,姑娘也望向她,相互微笑。
   她一路跟在姑娘后面,拐七拐八转了七号线。人很多,她们都站着,她不时地望望四周也望望姑娘,没人说话,除了播音员的报站还有车行驶的声音。她还是不停地注视着车厢上方的站点提示,再有两站就到了,姑娘下了车,没有看她。
   出了地铁站,外面下雨了,不太大。
   火车站从来就是人多的地方,何况是北京。
   在她心里,北京不仅是一个地名,她是遥不可及的殿堂。
   虽然能走进去和住进去,也只是进了她的躯壳,没有融入她的灵魂,她的神圣神秘,使她听到和看到这两个字就有惊颤。
   听到和看到谁谁去北京或者在北京,她就不去跟他们计较,她知道他们只是北京上的浮萍,要计较也是要沉下心来,推心置腹地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他们是浮萍,而不要有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与北京就是一体了,也是皇室贵胄的亲戚了。一列火车从北京开过来,一列火车又开往北京,他们那么就轻而易举与北京来来往往,她都装作视而不见,有机会再与他们理论吧。
   日复一日地消磨时光,她感觉没有精力和心力去计较了。能管得了吗,世界这么大,她又这么小,并且是越来越渺小。管不了别人,自己亲自去触摸一下,原来北京就在身边就在脚下。虽没有能力触摸她的精髓,可知道了她没有多遥远,她也是像她这样万万千千的平庸被那屈指可数的凤毛麟角的伟大怂恿堆积和沉淀下来,变成了现在的北京。
   她从来到北京就有点失望,街道灰突突的,楼房也没有电视上看到的大都市的鳞次栉比金碧辉煌。街上走的人也跟她小城市的人没有区别,该猥琐的猥琐,该拖沓的拖沓,偶尔有气质脱颖的,也不稀奇,她的小城市也有。在她的印象里,怎么还没有她的小城优雅和清新。
   当然她知道,北京是大海上的一艘巨轮,她的小城是清清淇河上的小木筏,其厚重和深远都是无可比拟的。
   只是她更亲近她的小城,因为她的情感的承载能力禁不起巨轮,她只能仰望。也许是年龄划过时经过的风景与日增多,北京从遥不可及的神圣到了她能心平气和地走近了。
   在候车室她找到一个位子坐下,十二点多。她拿着一本书翻开去看,到L市晚上十点,她怕手机的电不够用。
   有人从开水间泡了泡面端着吃,泡面的香味飘过来。她想着在车上近八个小时,应该有一碗泡面做中间餐,离发车时间还早,出去看看。
   外面的雨比刚才大多了,她拿出包里的折叠伞撑开。
   车站前有小超市写着北京特产,她不进去,东西肯定贵。她问门口的一个值班人员,附近有超市吗。他用手指了指,那里有一个地下超市,其它的就远了。
   她踩着已经积了水的地面去了。一间不大的小超市,看价格标签,泡面应该比火车上还要贵,又饶了一圈其它家,没有合适她买的,回去吧。时间和体力在她这里跟钱比起来都不贵。
   本来还想看看有没有站前的报刊亭,买一本小说月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雨密集地下。雨珠不大,细细的无声地落在她头顶的伞上,她又踩着有积水的路面返回候车室。
   坐下来,无事做,她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她很享受这种在陌生的人群里闲适地待着。四周嘈杂,她安静地在其中看着,人和事都与她无关,她也与人无关,与她有关的离她很遥远,她自由得彻底。
   打开包拿出书,手触到了烧饼,不太饿也有点食欲,这么自由的时间和空间,那就随心所欲吧,不饿也想吃。哦,还有小半个火龙果,是宝宝吃剩下的,扔了可惜,她用塑料袋包着拿来了。
   在平时给宝宝买的吃的东西,她从来不尝一口,尽管心里可惜,吃不完就扔掉。给别人做事得依着别人的消费观,扔掉的是别人眼里的垃圾,她不会捡垃圾,这是职业操守也关乎她的尊严。
   今天不同,他们去赶飞机,去日本旅游,要走十天半月的,这半个火龙果等不到十天半月,只能由她支配,那就不是别人扔掉的了,那就做主拿上吧。
   一个烧饼吃下去,真的好吃,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又剥开那半个火龙果,红心的,真甜。
   对这些食物和水果,她没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贪婪和欲望,她五十年的人生没有过得多么贫瘠。大户人家出身的奶奶从小就很娇惯她,生活上奶奶没有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她的童年是在无忧无虑丰衣足食里过来的。
   她从来就认为她的家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家,家人的善良时时能把她柔化成一滩水,所以她才像一滩水一样总是任生活这个容器给塑造成别人想要的模样,撑破容器便一地稀里哗啦。她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节俭,以致她自己都觉得她对自己到了吝啬的地步。
   上高中的时候住校,每到星期六的下午,她的心就不在教室了,就飞向家里了,坐在凳子上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下课铃一响,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教室,骑上自行车,心无杂念,一心向家。
   她老远就能看到奶奶的白发在她家院子门口的榆树下飘荡,奶奶倾斜着身子向她回家的方向相望。那时候她的心也是一滩水,她总是克制着不让水从眼里溢出来。
   星期天的下午她心情又开始沉甸甸的,奶奶和妈妈开始给她准备吃的东西带走,一个网兜满满的挂在车把上。她解掉捆住网兜的妈妈纳鞋底用的白线绳,换成她绑头发的红头绳,她是在奶奶和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换掉的,她认为红色喜庆吉利。其它都无能为力的时候,能尽自己所想向最美好的方向去做,比如这节红头绳。
   母亲每个星期给她五块钱零花钱,星期六下午回家,她用这五块钱给奶奶买水果,那时候的水果对平民百姓是很匮乏的奢侈品了。
   这可能是根源吧,亲人比自己重要。
   车徐徐启动了,她找好了自己的位子,车厢尽头靠窗的角落。这么好的位置,符合她心境的完美的位置。
   于幽静处,看市井繁华纷扰。她拿出书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准备慢悠悠的长途,车轮带着身体和时间一起流逝。
   对面来了一家五口,四个大人带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孩子的妈妈和姨妈坐在她对面,两姐妹的父母坐在过道对面的两个位子。
   孩子被姨妈丰富的表情和动作逗得手舞足蹈,姨妈也被鼓舞得只嫌空间局促,时不时踢踩到她的脚。小孩子的嘎嘎大笑和手舞足蹈甚是天真烂漫,姨妈夸张的逗趣的声音和孩子妈妈不绝于耳的打电话的声音,交错混杂充斥耳鼓,这实足的市井繁华一下子吞没了她的幽静。
   她对视了一下孩子澄净的眼神,只微微给他一个怜爱的笑,就把目光移视在书上。她怕招惹到他的姨妈把她也拉到她们欢快的组织里,因为她从余光里看到她想要召集她入伙的眼神和欲望。
   她坐到了过道对面两姐妹父母的位子,跟他原来的位置对称,也靠窗,总算清净下来。
   她曾向往很多次,一个人坐在火车的窗口,不说话,看着窗外。身边的人对面的人,许是原本就在那里,她是一个新到的客人。突然某一站,身边的人就下车了,是永别了,心里会泛起一层微微的波澜,有点酸,然后又有人到来。这些人与她有关也无关。她看着人来人往,想着自己的心事,去一个自己也无事做的地方,就是想去感受孤单,在陌生里的孤单,陌生里会有漫无目的的自由,她一直想在一个自由里触摸到她向往的失去的美好。
   她现在还是有目的地,十点钟会到达。
   她坐着看书,也不能太专心。过道里窜来窜去的叫卖,对过一家子亲热得随心所欲,电话铃响,压低声音和亮着嗓门打电话,有人吃东西的淅淅索索。她眼睛盯着书,时断时续被耳朵里灌进来的声音给暂停。她也摸出包里的点心就着书和嘈杂吃下去,闲适和松弛的味道她还是惬意的,车厢里的鸡飞狗跳只是她的背景乐。
   对面的两人买了餐车上的盒饭,他们在讨论盒饭里菜的内容和味道。旁边坐的人打电话有十几分钟了,双方可能是情侣,在商量去哪里吃饭和住什么宾馆。她摸摸索索也快吃完了包里的食物,看到的和听到他们谈论的美味对她没有诱惑力了。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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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讲述的是一个保姆的一些生活细节,文章用独白的写法,主要描写保姆在主人一家去旅游后,也独自一人乘车出行的一系列心里活动,期间还穿插了很多小时候的回忆。保姆是个极其普通的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烙得一手美味烧饼,这点从文章开头宝宝的姥姥说她烙的烧饼比飞机上的食物还好吃就可以看出来。而且从后面的描述中也可以看出,这个保姆在主家也并没有受到泼辣女主人的刁难和责骂,这也和她的自尊自爱的职业操守有关。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北京,会感觉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也会想念自己的小城。保姆虽然身份很平凡,但自己年幼也有个温馨的家庭,奶奶和妈妈极其疼爱她,被爱滋养长大的孩子,注定内心是丰盛和富有的。保姆爱读书,喜欢清净,是个对生活有高雅追求的人。本文质朴温暖,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文章中的保姆就像我们身边的某人,亦或者就是我们自己。好文,推荐阅读。【编辑:彩蝶飞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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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彩蝶飞舞        2019-10-17 22:06:21
  感谢老师赐稿星月,问好。
愿做一株野草,简单,自然,宁静,美好。
2 楼        文友:彩蝶飞舞        2019-10-17 22:08:19
  文风质朴,细腻温暖,真实感人,喜欢。
愿做一株野草,简单,自然,宁静,美好。
3 楼        文友:彩蝶飞舞        2019-10-17 22:09:29
  欢迎老师继续支持星月,期待您的更多精彩。
愿做一株野草,简单,自然,宁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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