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风居住的街道(散文)
街道并非风的住所,风只是过客。
矶村由纪子和坂下正夫把钢琴和胡琴组合在一起,然而这两种乐器就像两条不在同一平面内的曲线,婉转缠绵却又各自独立,正像是两位相知相望却永远无法在一起的爱人,在长流的泪水中絮絮地诉说无尽的怅恨。
可是我还是喜欢小提琴。尽管作为弦乐器,她们都能够唱出九曲回肠依恋,但胡琴似乎过于驯顺,她是闺怨诗中对游子一往情深的思妇,这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美,而这首曲子更像是一支柏拉图式的恋歌,钢琴有着一种沉郁低回的温存,而他的恋人则是遗世独立的佳人,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这种孤独固然难以排遣,但她未尝没有孤芳自赏的自矜。小提琴的忧伤是华丽的,只有伤心人才能听出这个隐居山中的良家子歌声中浸入的泪水。
街道并非风的住所,风只是过客。
风与街道两情依依,但风与街道注定只能像探戈舞者那样若即若离。探戈是绝望中迸发出的奔放,舞者们风度翩翩,不管内心的波澜多么汹涌,他们的身体都时刻保持距离。它快步向前,却又左顾右盼,一切的无奈与热情都在眼神与舞步中表达。因为知道他们的情爱不能为人所容,所以他们选择压抑一切。
我喜欢编故事,关于钢琴和小提琴,关于不幸的爱情。早在高中我的老师就告诉我,题材的单一会堵死我写作的源泉。老师是善意的,但他不知道,这些故事是我为自己筑起的乌托邦。《四月是你的谎言》里,小薰给公生的代号是“友人A”,我们就用友人A来做那位朋友的代号吧。
孩童总是因为无知而被冠以“赤子”之类的美名,并被视为纯良的。即使因为无知而作恶,也被视为应该原谅的。小时候因为身体上的病患,我成了“赤子”们嘲弄的对象,而我们的友人A则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对我表达善意的小朋友。因为生病缺课太多,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赶不上功课,于是回到家里也得不到温柔的对待。孩子是不喜欢离群索居的,缺暖的人总是对温暖的双手格外依恋,这个能干的、善良的班委是个哥哥一样的存在。
我和友人A的故事到此结束。
上了中学以后,我的处境好了很多,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在我最渴望被接纳的时候,我被远远地扔在人群之外,我已经习惯于躲在屋里放着音乐,看书或者看画。音乐文字和绘画总是能够让人思绪飞扬,多少次啊,我自认为得到一点意趣,兴奋得扔掉书籍冲出去想找个人谈谈这一点子小心绪,却发现根本没有这样愿意跟我说说话的人。
要是友人A在的话,他会是个能跟我奇文共赏的人吗?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呀,但是这实在是太不容易得到了,于是我开始编故事——我知道,故事里的一切也许是我一辈子都无福消受的,但是,即使是单纯的想象我也很开心。我把我的心事向想象中的友人A诉说,虽然我知道得不到回应,但也意味着我可以畅所欲言。
虽然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会越来越孤独。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这位由我塑造的“友人A”竟然变成了梦魇——无论我在做什么,他都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没日没夜地放着音乐,编织着虚无缥缈的故事——我知道问题大了。
我去找过心理医生,结果居然给我开了一盒药就把我打发了。
也许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一盒药片。这位我想象中的“友人A”只是一种代偿,补偿我曾经受过的伤害,补偿我曾经失去的友情和从未得到过的爱情。
Wishingyouweresomehowhereagain
KnowingthatInevercould
Toomanyyears
Fightingbacktears
Whycan’tthepastjustdie?
Trytoforgive
Teachmetolive
Givemethestrengthtotry
我很喜欢音乐剧《歌剧魅影》,但我最爱的是其中一段很不起眼的咏叹调,就是这段被我断章取义的《wishingyouweresomehowhereagain》。
街道并非风的住所,风只是过客。
虽然两情依依,但总是要分别,只有离开了街道,风才能无拘无束地生活下去。
雨是云朵的泪水,风不会哭泣,于是借助云朵的泪水来给街道献祭。
我不会再无端地寻愁觅恨,这篇文字也权做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