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风】初登太行:中原名山云台山记(散文)
太行八百余里,纵贯华北,山崇以深。其东,黄淮平原,水土丰饶;其西,黄土高坡,广袤万里——盖天下之紧要处也。华夏地势,西高东低,以太行相分,西侧舒缓以相接,东侧陡峭以相临。三晋百川,乘势东下,冲断群峦,婉转幽谷间,终而汇入海河,会同于海,此其大略也。以其地势险阻,形势紧要,数千年间烽火相望,英雄用之,或逐鹿于中原,或蓄力以乘间,进退攻守之际,素为兵家所争。太行之闻名天下者,非唯风光之壮丽,亦由史册之昭彰也。
南太行绵延豫北,至黄河北涯而止,或谓八百里太行,锦绣莫过于斯。修武之云台山,今为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并为国家风景名胜,名播海外,俨然中州之大观也。修武古称宁邑,今属焦作,当河岳夹峙之间。昔武王伐纣,将由此东入朝歌,忽天降灵异,乃从太公之谋,修武勒兵三日,由是更名,迄今阅三千岁矣!
自商周迄于汉唐,二千年间,中州素为帝王所居。修武以密迩京畿,地处要冲,古城山阳,雄踞豫北,素为河朔名郡。华都所在,自然人物风流,青史相望。汉末,献帝禅国于魏,封山阳公,位在诸侯王上,终老于此。大乱之世,帝常以医术济人,今尤有禅陵存焉。及晋室大乱,覆巢难居,献帝后人,或率两千余众东渡扶桑,卒为日本数十大姓鼻祖,此则仁者之遗泽也。开晋之司马懿,盛唐之韩愈、李商隐,皆此邦之英杰也。西晋时,竹林七贤隐居云台二十年间,一时风流所被,靡于天下,使人追慕至今。至若云台仙山,超然物外,历代神仙方术之士,遗踪累累,踵于其间矣。
戊戌孟秋,予始入太行。沿途平原广阔,一望无垠。至云台山,忽然山体雄壮,连绵不绝,若植根后土之中,崛然而起。山色茫茫,其中峭壁嶙峋,石色苍苍,断然直下。危峦之巅,耸入云天,其势若此,所以为栖云之台欤?虽未入山中,已有望峰息心、高山仰止之慨矣!
及乘车入山,盘桓山道间,四顾千峰壁立,各负奇气;万壑幽深,碧水潺潺,真所谓山高水长也。是日先游红石峡,游人相率入于幽谷,穿行破壁之中,仰观群峦,俯视幽壑,移步之间,皆成殊景,莫不指顾而称奇。峡中以赤壁丹崖,故称红石峡,盖石中多铁,历亿万年之氧化而近赤,成此丹碧映照之奇观也。
次游茱萸峰,云台之最高处也,昔王维所为作《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有“遍插茱萸少一人”之句,由是遂名。山巅有玄帝宫,源于汉魏,道教以为,吾轩辕黄帝飞升于此。隋唐之际,药王孙思邈,采药炼丹十余年间。历代道教宗师,于兹修炼悟道,至明永乐年间道观大兴,云台乃为道教名山,有“南有武当,北顶云台”之说。余观其关帝庙楹联云:“行善不昌,必有余殃,殃尽必昌;作恶不殃,必有余昌,昌尽必殃。”试以所见之事观之,岂不信然欤?
又有潭瀑峡、泉瀑峡,猕猴谷,愈至深处,则山色愈奇,水色愈佳。昔余游泰山西南麓之彩石溪,以为七分看水,三分看山;及入云台,则以为三分看水,七分看山也。盖群峰莫不磊落高耸,气势轩昂,如伟丈夫比肩于霄壤间。巨石或块然方正,若斧劈刀削;或层层叠叠,若书页堆积。行至峡谷穷处,环顾崇崖陡峭,壁立千尺,真无欲则刚者矣!其山势之缓处,则草木葳蕤,生机盎然。沿途溪涧相随,夹于石峡间,其浅者如镜,深者如碧,大者雷鸣,小者婵媛,虽天籁之无弦,自有山水之清音。及悬潭飞瀑,舞如白练,水激风生,飒然而至矣。故余谓云台,虽三分看水,更为七分之看山,平添十分之色也,使人徘徊流连,不忍去云。
入夜,宿于山中之服务区,皆昔之小山村也,棋布景区之中。市井繁华,灯火璀璨,恍然若都市,乃知所谓“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非虚言也。孔子有云:“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然则民生之发展也,人民美好生活之向往也,即大道之所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