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万千灯华看古今(散文)
灯的历史,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从最早为了照明的简易灯,直到成为灯饰工艺品,是人类对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过程。特别是最近四五十年,灯的变化非常快,种类也是非常多。
夜油子
有一首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这首儿歌说的是中国古代普通百姓家庭大都采用油灯照明,灯油一般是用动物脂肪经过加热熬出的,所以老鼠才会跳上灯台偷油吃。在我的家乡,这种灯点燃青油,也就是现在的食用油。那时,一般吃的是菜籽油,也有少量的棉花籽油,当然也是老鼠喜欢吃的。现在如果还有老鼠上灯台,也许只是为了磨牙咬电线呢!
在我的记忆里,最早的一款灯叫夜油子。
大约有三寸高,底下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形底盘,中间稍细,中空,顶端是一个和底盘差不多大小的凹形类似于酒杯的盛东西的,整体形状类似于现在的红酒杯,只是杯体更扁平一些。
杯沿上有一处小小的缺口,是放置灯芯的,我们老家叫灯眼子,实际上就是一段用五六根棉线搓成条、大约两三厘米粗的短棉绳。
用夜油子的年代,我太小,还不知道这种灯是用陶土炼制的还是青铜,也许是陶制的吧。
夜油子照明,是真正的灯光如豆。到了夜晚,点上灯,灯要放在一个相对高一点的地方,灯光可以照的远一点。男人在灯下抽烟,女人还要趁着这一点时间做点针线活。面对灯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把灯煽灭了。其实,那一点点灯光,一大家子人围着,看不清楚多少,但高手凭着微弱的灯光也可以飞针走线的。
如果有小孩要站起来,大人总是叮嘱:“慢点慢点,不要把灯煽灭了。”其实,那如豆点的灯光,只要有一点点动静,都要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灭掉,真是悬的很!如果那灯不巧真灭了,少不了要被大人批评:“唉,又得浪费一根火柴了!”
点青油灯,经常会出现灯花,如宋朝程垓的“客窗曾剪灯花弄”、汪晫的“夜对灯花语”、吴文英的“秋入灯花,夜深檐影琵琶语”等,都是诗人将一腔心事寄寓灯花,有一种朦胧诗意美感。而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灯花时,光线就黯淡了许多,要用剪刀剪掉它或者用缝衣针拨掉它,否则会浪费更多的灯油。
其实,那个时候,我凝望着那灯光,最心疼的并不是一根火柴,而是那灯碗里的青油,心里总在想,日子穷了,连灯也要和人争抢那一点点油吃啊!小时候是记忆中最缺油少盐的日子,饭菜里难得见到一丝油腥,别说能吃到,就是能闻到一点点的油香味道,也是垂涎三尺!
冬天,家里会有红白萝卜,用萝卜搓子将萝卜搓成丝,放在开水里焯一下捞出来,用油钓烧一点点油浇上去,拌点柿子醋和盐,那便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母亲做饭时,常常念叨:“什么东西,只要有一点点油就好吃了。”可是在那个年代,最缺的就是油了!
所以,每当夜晚点灯的时候,我最想听到的就是“吹灯,睡觉。”点灯少用一滴油,也许就能变成全家人碗里的一滴油。
青油灯那如豆的灯焰,实在是经不起挪动。万一要端着灯走,得一手端着灯,另一只手护着灯焰,不能有一点点风,同时,头脸得偏向另一边,不能直对着灯焰出气,以防不小心出呼出的气吹灭了灯。
我想,古人如果要是在灯下读书,必须得一个人单独点一盏灯,否则看不清楚字。
当然,用青油灯的年代,也有蜡烛可以照明,但那是奢侈品,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而普通人家那里有钱买呢?我自己用蜡烛照明,还是上大学时、大学毕业后,偶尔停电的夜晚,才会点上蜡烛。在上大学之前,只有正月十五挂灯笼、有些小孩提花灯时,富裕一点的家庭才会买几根那种最细最小的彩色蜡烛,用来庆祝节日的。
现在在博物馆里看到古代的灯,样式繁多,造型优美,我知道那是富贵人家用的,这些灯不仅用来照明,同时也是装饰品。而普通人家根本都见不到的。
煤油灯
没过多久,就有了煤油灯。因为煤油是工业化的产物,属于外来的,所以也叫洋油灯。
有了煤油灯,心里窃喜:煤油真好,灯再也不用和人们争“油”吃了。
煤油灯和青油灯比,灯焰大了许多,光线也亮许多。但也有不如青油灯地方,如总是散发出一种难闻的煤油味道,叫人总是感到有点不舒服;灯焰冒出的黑烟又特别多。如果在灯下做针线活或读书,不一会儿鼻孔下面就会有黑黑的一团,甚至脸上眉毛上也黑了不少。更有不爽的是,如果不小心凑的太近,灯焰还会烧着留海,甚至眉毛。上小学时,如果第二天发现某位同学的眉毛没有了,额头前的留海没有了,一般都是前一天晚上在煤油灯下做什么离的太近,被灯焰烧掉了,好在问题不大,过一段时间又长出来了。
上小学时,夜晚不用读书,帮家里干活。农闲的时候,有时围在煤油灯下,聊天或者听母亲给我们说戏。
那时的煤油灯,都是自己家制作的简易灯,将就着能用就行了。最常见的就是找一个废旧的玻璃墨水瓶或者炼乳瓶,找一点薄薄的铁片,用钳子将薄铁片卷成三到五毫米粗、大约两寸长的圆筒状;在瓶盖中间,钻一个相应大小的圆孔,把卷好的筒状铁片从中间穿过去,上面稍短一点、下面稍微长一点,固定好;最后,找一点棉线,搓成三四寸长的棉条,将棉条从铁片圆筒中间穿进去,上面只要露出一点点头即可,下面要够得到瓶子底,一个简易的煤油灯就做好了。有时找到墨水瓶,可是瓶盖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就找比瓶盖稍微大一点的铁片,剪成圆形,中间打个孔,这种煤油灯放着不能动,如果不小心碰倒了,煤油自然流走了。当然,加煤油时不用加的太满,瓶口留出一段,这样比较好用安全。
煤油灯和青油灯一样,时间长了也会出现灯花,剪掉灯花,光线就好了。还有灯芯也损耗的快,时间一久,光线就越来越暗,就得用缝衣针将灯芯向上挑一下;反之,如果觉得灯焰太大了,也是用缝衣针将灯芯稍微向下压一压,不能太低,太低了灯就灭了。再者,不管是还是煤油灯,用久了灯身都是油油腻腻的,要经常擦拭。
初一时上早读晚自习,大家一人一盏煤油灯。有一天上早读,大家读的正投入之时,语文老师李广法想要让大家停下来,喊了几句,可是依然有不少同学在叽哩呱啦地忘我地读着,老师情急之下,拿起他面前同学的煤油灯在桌子上敲,还没有敲几下,那煤油灯的灯芯掉下去了,灯也灭了,同学们哄堂大笑,一向不苟言笑的语文老师也笑了……
至于灯芯,重新装上去,只不过又得双手沾上煤油……
最后用煤油灯,是在上高中时。两节晚自习下之后,宿舍里早早就熄灯了,那时觉得还不瞌睡,就想着看一会儿书。有些同学就自制一个煤油灯(这时自制煤油灯方便了一些,废旧钢笔里面保护软管的那个铁筒,正好可以做灯芯),到百良街上的商店里买一点煤油,晚上看书。我也做过一个,但是觉得还是不方便,后来发现宿舍熄灯,但是外面的路灯是通宵亮着,所以想看书时,就到宿舍外面的路灯下,方便的很。
其实,在用煤油灯的时候,还有一种更高级的灯——马灯。我家有一盏马灯,给里面添煤油,可以提着到处走,外面有玻璃灯罩,不怕风吹雨打。上面有一个按纽,可以调节灯焰大小。可是那是轻易舍不得用的,比如偶尔半夜三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出去办,或者晚上要做什么离不开灯的农活才用一下,平时,就挂在门房里面的柴草房的墙上。还有正月初七、正月十五时家家户户挂灯笼时,恰好又没有钱买花灯之时,我家就挂马灯——过节的习俗还是要遵循的。再者就是村子里有人要办婚丧大事连夜赶着做事的时候,常常借出去用的。
花灯
小时候生活贫穷,除了吃饭穿衣,其它方面没有太多的讲究。至于花灯,每年只挂四个晚上:正月初七、正月十四、十五、十六。
大多数家庭,都有一盏简单的花灯,有四棱柱的、有六棱柱的,讲究一点的可以在表面的彩色纸上贴两个或者四个剪纸。也有稍微好看一点的花灯,如兔子灯、圆形的瓜灯、五星形状的……
如果是给小孩子提的花灯,就更简单了,可以买到一种可以折叠的圆柱形灯,拉开之后,灯纸是彩色的,点上一支小蜡烛放固定在底座上,小孩提着灯到处跑。这种灯,实际上玩不了多久,就会不小心烧着了,此时多数小孩的第一反应是急忙用脚踩,或者丢下灯,人先跑的远远的,那花灯就烧坏了。
有一年年前,三姐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个青蛙形状的花灯,想着自己动手糊。一大早,她就找材料,劈竹蔑,然后将那些劈好的竹蔑泡在水里;又找出细线,糊花灯用的各色纸。特别是做青蛙脚,非常麻烦,要把竹蔑慢慢地弯曲,让它变成扁圆状。其他人都在准备过年的事,她一个人在忙活青蛙花灯的事。那天上午,我无论做什么事,都忘不了看一下她的花灯做的情况,只看到青蛙的架子扎好了,肚子鼓鼓的,接着做四个脚,做的相当慢,那个竹蔑很难弯成扁圆形,幸亏三姐有耐心,慢慢地捏。我一直在想,今年挂灯笼时,我们家的青蛙灯肯定会非常漂亮。直到中午,才开始给上面糊纸。当我看到那只花灯有点像青蛙的形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支柴火刚好掉在灯上,那只还未做好的青蛙灯一下子就着火了,不用几秒,烧的面目全非,看样子也没有办法恢复了。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三姐,她跺了跺脚,将那个还未成做成的花灯扔到灶火里烧了,真是可惜了!
那一年的正月,我们家没有花灯挂,只好挂了马灯。
改革开放之后,花灯的式样也有了变化。最高兴地是看到了以前没有见过的走马灯。名子叫走马灯,当然能看到马在飞快的跑,确切地说,是在飞快地转动。那种花灯,比我们见到的花灯形体要大许多,灯柱的里面,设计了一个可以转动的机关,然后在上面有马、龙、兔子或者狗等小动物的剪纸,只要里面点燃蜡烛,就能看到马、龙、兔子等在转动,犹如马儿在奔跑,所以叫走马灯。当然,马转动的有快有慢,是因为灯焰的大小、风的大小都会影响它们的转速。
现在,各种花灯琳琅满目,样子越来越多,设计越来越新奇了。
汽灯
在电灯还没有使用之前,曾经有过汽灯。
汽灯的样子,和电灯泡差不多。晚上开会或者演戏时候,人们树起一根长长的木杆,把它挂在上面。上面有个喇叭形的灯罩,发出明亮耀眼的白光。
人们特别开心,一边讨论着神奇的汽灯,只记得有人说:“现在人能的,竟然不用烧油就能点灯。”大家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还有勤快的妇女,在灯下做着针线活,小孩子更是兴奋不已,在大人的周围追逐打闹,热闹非凡……
突然,“噗嗤——”一声,
“汽灯烧了!”有人大声喊,
“啊,这么快就烧了?”
“可惜了……”
刚才那种开心热闹变成了躁动,有两三个男人就将汽灯放下来,围在那里不知道是在修理还是在更换,总之,大约十分钟之后,汽灯又升起来了,依然是明亮耀眼的白光……
一个晚上,那汽灯亮一阵,“噗嗤——”一声灭了,修一阵,反反复复,如此三四次,人们对汽灯的兴致也减退了不少,十点过后,人们也累了,陆陆续续地回家睡觉了……
后来,再想起当初的汽灯,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说的话:“汽灯好是好,就是太容易坏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问题,那种汽灯没有用多久就被淘汰了。
电灯光管时代
1976年,对于我们村来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通电。当时,全村人集中在大队部,庆祝这一标志性的大事,庆祝活动的主题是:大干社会主义,八〇年实现四个现代化。那时,在老百姓的心里却是向往着“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美好生活。其它的活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班还在庆祝会上表演了一个舞蹈。
从此以后,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了电,最早能用的就是电灯。我们家给每个房间都装了一盏,同时在屋檐下也装了一盏。即使是夜晚,院子里也不再黑暗了。在此之前,我晚上最害怕的就是帮大人到院子里拿什么东西,或者到后院上厕所,总是快快跑去,快快跑回来,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妖魔鬼怪跟着,更是不敢回头看。有了电灯,这种感觉渐渐淡了,当然,也许是因为我慢慢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一点。
开始使用电灯后,全村人都兴奋了好久,一个十五瓦的灯泡,胜过十盏煤油灯,夜晚干活读书,光线都很好。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人们对用电知识的掌握,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怎样装电灯,于是有人就不断地给自己家装电灯,也有人嫌麻烦,用过灯之后懒的关,因为一开始是根据电灯的瓦数按月取费用。于是,电灯的光亮一天比一天暗,甚至四十瓦的灯泡也变成红红的,发出微弱的光。即便是这样,有时还是灭了。更为过分的是,有的人私自装了许多灯泡,却不愿意交相应的费用,而村里收电费的人却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于是,过了两三年,只好将全村的电路全部关掉,重新接线,同时规定每家每户都得装电表,以后用电按实际使用的度数收费。由于电表比较贵,我们家曾经有一阵子没有电灯用,又重新点煤油灯。直到放寒假,上大学的三姐从西安回来,带回来学校退给她一个月的伙食费,花了二十二块钱,才买了一个电表装上,我家才重新有了电灯。但在此后,母亲只要打开灯,就习惯性望着电表,一看到电表在转动,就尽快地关灯,尽量节约用电。后来时间长了,母亲发现不管开灯有多久,关了之后那个电表总是要多转一圈,母亲就说:“能不开灯就少开灯,开一次,那个电表总是要多转两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