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犹恐相逢是梦中(小说) ——大玉儿
夕阳落霞,碧落澄空,原野无尽、吹落一层茫茫苍穹。
胡笳声声,铃儿叮当,草芽漫漫、湮没多少残次春秋。
苍鹰展翅,嗷啸九天,血泪还看、几度岁月错付年华。
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令人羡煞。可是谁又晓得这其中的欢笑血泪?我爱的究竟是谁?丈夫?还是情人?
仰望晴空,我只希望做一只苍鹰,在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中翱翔。思绪纷飞,我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苍茫的科尔沁草原……
不舍
展眼望去,尽是翠色的草芽,刚好淹没马蹄。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二岁,还是科尔沁草原上的小格格,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和苏茉儿一起骑马放牧,看那夕阳西下,朝霞满天,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忽然有一天,阿玛将我叫到身边,告诉我,要我进宫嫁给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大汗夫君。
我舍不下阿玛额娘,却更舍不下心中的他。我们曾在敖包前许下心愿,尽管不曾明说,我们却彼此心心相印。他答应过我,会娶我为妻的。
当我随着哥哥去见那个大汗——皇太极的时候,我的他也立在一旁,我知道,他是正白旗的旗主,皇太极的十四弟多尔衮,一个能征善战的英雄。而我却无法接受嫁给他的哥哥皇太极,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姑父。
其实理由很简单,姑姑无法生育,蒙古女子在那个时候几乎垄断了整个后宫。为了保住所谓的地位,为了所谓的权利,我做了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不过是一笑而过,将那浓浓的相思压在心底。
记得多尔衮出征之前对我说,定会让哥哥指婚。我满怀欣喜的绣着那鸳鸯戏水的荷包,梦里的他笑得那么灿烂,我想给姑姑一个惊喜,所以一直没有对姑姑说。
就这么傻乎乎的等着,我总以为自己的想法很简单,姑姑会告诉阿玛,而他们也会取消我和皇太极的婚约的。
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在多尔衮离开的那些日日夜夜,多少次午夜梦回,与他相逢,结果等来的消息却是他战死沙场……
难舍
月黑风高,看不见对方的脸,只是听到,云板扣了四下,紧接着便有宫人来报:“十四王爷没了。”
我惊得一身冷汗,从床榻上猛然坐起,苏茉儿忙从衣架上拿起披风,为我披上,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警觉的问道。
“刚过子时。”是了,方才宫人们说的是真的。
顾不得是哪一刻,便披了衣衫匆匆下床,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去外面打听一下十四爷的消息。”苏茉儿应声而去,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封信笺。
“格格,这是张忠将军从前线带来的信。”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页,宛如千斤之重。
却又忙忙的拆开去看,只不过看到一个“殁”字便全都清楚了。苏茉儿见我神色恍惚,夺过我手中的信,草草看过,便也呆了半晌,木然的说道:“十四王爷真的战死沙场了……”
夜很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得到我的呼吸,我的心跳。
“你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多尔衮,你骗我,你骗我!……”我将那两页信笺撕得粉碎,苏茉儿上前一把抱住我,哭喊道:“格格你别这样!格格!如果让皇上知道了,咱们可就完了!”
当朝那个天子么?呵,他的阴谋,我想皇太极早就知道了,他说过自己不会死的,凯旋归来时,一定会求皇上把我赐给他。
可是多尔衮,你那么有把握?有把握斗得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极?你真傻,你不仅骗了我,还背弃了我们的海誓山盟。
从箱子的底层拿出那未绣完的荷包,泪眼婆娑。炉子中的炭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反正这荷包已经绣不完了,我走到炭火前,将它丢入火中,看着绣了一半儿的荷包,被炉火无情的吞噬,我的心亦在寸寸烧成灰烬。
苏茉儿也顾不得烫手,从炉火里抢了出来,埋怨我道:“这可是格格的心血啊!格格怎舍得把它烧掉?格格……”
我不相信!多尔衮是英雄!他是玉儿心中的英雄!他没有死!他怎么会死呢?苏茉儿拿着那个带血的头盔,哭的泣不成声:“十四爷没了……”
我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多尔衮笑意盈盈的向我走来的模样儿,还对我挥挥手。我上前哭喊:“不!……”
双眼中浸满泪水的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我要为多尔衮讨回公道!我要为他报仇!
“格格!你不能去!……你斗不过他们的!……”苏茉儿抱着我哭着说道。
“苏茉儿你放手!我要杀了皇太极!我要杀了他!……”我声嘶力竭的喊道,唬的苏茉儿慌忙捂住我的嘴巴,惊恐万状的说道:“格格你不要命了?皇上的名字可不是咱们乱叫的!小心隔墙有耳……”
我挣扎开来,跑到宫苑里,大声喊着:“皇太极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为多尔衮报仇的!……”
声音回荡在空中,草原上的女子从来都不会怕的,哪怕是死。
割舍
大红嫁衣披于身上,我咬破嘴唇,任宫女们为我梳妆打扮,然后送上花轿,送去那幽幽深宫。
那个高墙大院,从此与父母累月不见,这并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只要与多尔衮纵马草原,逍遥自在!我攥着裙子的一角,思考着如何才能杀死皇太极。
“千万不能让玉儿知道……”
好像是姑姑的声音,我立时站起身子,“哗啦”一下推开门,看到姑姑离去的背影,还有苏茉儿支支吾吾的神情,便知有事。
“格格……”
“姑姑对你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苏茉儿摇着头,不肯说。
我晃着她的肩膀,怒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瞒着我?……”
她哭着摇摇头:“格格不要逼奴婢,奴婢这也是为了格格好……”我猛然间从发髻间抽出一把金簪,道:“你若不说,我今儿就死在你面前!”
苏茉儿吓坏了,赶忙跪在地上,流着泪道:“十四爷……十四爷没有死……他……他回来了……伤势很重……”
他定是在府中养伤了,我匆忙脱下大红嫁衣,除去沉重的凤冠,疾步向王府走去。
苏茉儿抱着我的腿,道:“格格,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
“他受伤了,我的去看看他,这才是当务之急!”我说着踢开她,准备去看看他。
“不许去!……”姑姑忽然挡在我的面前,厉声说道:“赶快回去装扮,大汗还在等着你呢!”
我痛苦地摇着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打算从后门出去,不想姑姑严肃地说道:“如果在这个时候你逃了婚,我们科尔沁部便会以为满族皇帝嫌弃你,然后借此挑起战争,到时你与多尔衮浪迹逍遥,中原大地则血流成河,你以为你会心安理得?我想多尔衮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说着转身离去了。
细细掂量着姑姑的话,我默默地坐下来,对苏茉尔道:“难道我与他,有缘无分么?……”
苏茉儿拍着我的肩,安慰着说道:“格格,咱们还是认命吧……”言罢扶我起身,重为我戴好凤冠,扶我上轿,我没有眼泪,心却一阵一阵在作痛,滴血……
拼命止住泪水,扬起嘴角,微微笑着,迎接每一个皇室贵胄。心儿却在看到面色苍白的多尔衮时揪心的痛。
他不是受了伤么?是要来看我的婚礼?还是嘲笑我攀权富贵?亦或……证明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
没有用了,多尔衮,敖包前的心愿,玉儿今生无法与你共度,只怕要等到来生,来生玉儿定要找到你,哪怕踏遍万山千水,在一起细数花前月下,聆听月舞碧霄。
他的眼神如此哀怨,却又透着无尽的伤感,隐约还夹杂着无言的怒意。他定然在恨我,恨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恨我嫁给了他的哥哥。
对不起,多尔衮,玉儿也是没有办法,你恨我,我不怨你,玉儿没有怨言,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早些对姑姑说,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弃舍
太和宫的大殿上,立着一袭孤傲的身影,那便是皇太极。
他似乎知道我要来,转过身子,毫无温度的说道:“多尔衮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大清的十四爷,是我杀的,你要怎样?”
我冷笑,原来他的虚伪便是这个样子。
“让我杀了你。”我边说边走到他的面前,道:“这是为我唯一可以为他做到的。”
他那削薄的唇角上扬,冷哼一声:“你认为可能么?”
“我不喜欢孤傲自负的人。”我从发鬓间抽出准备好的凤头钗,向着他的脖颈处准备刺去,却被他死死抓住手腕:“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你骗我。”我看着他的瞳孔,幽深而又深邃。
“那你来杀我吧。”说着,他便放下我的手腕,然后静静的站在那里,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开心的话,我不会后悔。”
看着他闭上双眼,我的手却不住的颤抖,最终,金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不舍得下手。”他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簪子,道:“这根凤头钗,好像是我送给你的。”
我背过身,忽然想起,大婚那日,是他——皇太极,亲手挽起我的手臂,盖头掀开的那一刻,纵使我千般不愿,而他却装作毫不知情。
他从小木匣中拿出那根凤头钗,为我戴在云鬓之间,拉着我的手,温情脉脉的对我说道:“我不会碰你的,直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刻。”
所以那一晚,他独自一人去了书房,空剩的烛火昏暗,心跳不再。
窗外风雪不减,我的多尔衮,此刻在哪里?对不起,我没有兑现我们的誓言,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我本可以杀了他为你报仇,可是我竟然,竟然下不去手……
表情复杂的皇太极,忽然问我:“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接受我?……”
我的心,就这样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我的心上,只刻着多尔衮的名字……”
“那这根簪子算什么?你还戴着它作何用?!……”皇太极忽然冲我吼道,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无法回头。
其实凤头钗的存在,本来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谁送给你,谁又赋予它特殊的意义。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它的地位,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它是一样无足轻重的礼物,是皇太极送给我的新婚贺礼。
宫苑杨柳,千丝万缕,可怜攀折他人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我的荣华富贵,便是这样,在我自己亲手毁掉幸福、撕碎希望的时候开始的……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
独自守在梅花树下
守望曾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