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缘】团年饭(散文)
昨天言农老师问我,是不是在写一个“年”的系列文章?我说不是的,我说我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没有那个宏伟的构想。昨晚躺在床上想了想,我虽然不想写什么系列文章,但是关于“年”的文章并没有写完全,于是便想到了人人都会牵挂和向往的“团年饭”。
一
说到这个“团年饭”,我觉得那是最能体现民富国强和社会进步的一个话题。
我是穷人家的儿子,对于“团年饭”的变化有着深刻的体会。
我记得小的时候,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吧,四哥比我大两岁,他有九岁到十岁,三十晚上吃团年饭时,四哥到灶房帮忙端菜,端的是一钵子粉丝汤,当时,由于我们那个灶房和屋檐下坑坑洼洼路不平展,四哥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一钵子粉丝汤泼得精光。我爸那么爱训人的人,当时并没有训斥四哥,而是笑呵呵地说:“汤泼了是好事嘛,说明我们家明年有干饭吃喽。”但是四哥却气得哭成个泪人儿,弄得我们都是一个劲儿地哄他,直到爸拿出一小挂鞭炮,才哄得四哥破涕为笑。把四哥哄笑后,爸又笑着问我们:“你们知道四季子(四哥的乳名)为啥气哭了吗?那是因为粉丝汤是今晚这顿‘团年饭’的重头菜,现在没有粉丝汤了,至少还有一碗红薯丸子嘛。想当年,我们过年时能吃上一碗豆渣便幸福的不得了,哪还有今晚这么丰富的团年饭啊!”
爸说的这话我信。从我记事时起,我们家过年就没有吃过纯白米蒸的干饭,总是“包谷面蒸菜”饭,而最好的“包谷面蒸菜”饭则是“萝卜丁蒸菜饭”,那可比“包谷芯子蒸菜”饭和“苦菜叶蒸菜”饭好多啦。在我们那个生产队,我们家算是最穷的一户,全家七口人吃饭,除了爸和二哥算是壮劳力外,娘是个半劳力,大哥体弱多病,也只能挣半劳力工分,三哥尚未成年,也是半劳力工分,我和四哥还是个半拉孩子,全家五个人干活挣工分,到年底决算时,我们家反而成了“缺粮户”(其实是缺钱户),“缺粮户”要想分到麦子、稻谷这样的细粮,就得拿钱抵工分。
我记得我们家有一年抵了一头三十多斤重的“克郎子猪”,才勉强分到了五十斤小麦和五十斤稻谷。那年过年的“团年饭”,爸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让我娘不要再搭配萝卜野菜之类的东西,让大家吃上一顿纯白米干饭。当时我们那个高兴劲儿啊,差点喊出了“爸万岁”“娘万岁”了。
二
时光转眼到了一九八一年春节,那一年,四哥已经参军到了部队,生产队搞起了“联产到劳”,队上分了生产组、副业组和油料组,我和爸在生产队的油料组,队委会给我们油料组核定的生产任务,是两百斤菜籽油和五百斤花生。幸好那一年老天保佑,我们油料组获得了大丰收,收获了一千二百斤油菜籽和一千五百斤花生,生产队派人恢复了油榨坊,用木榨榨出了四百三十多斤菜籽油和五百斤花生油,除了完成国家统购的一百斤食油任务以外,生产队三十多户,平均每户分到了九斤多菜籽油和十四五斤花生油。
当时分油的时候还闹出了笑话,因为社员们不知道会分到多少油,还以为跟往年一样,最多分个斤把半斤油,所以,家庭人口最多的户也只拿了两个瓶子,结果听到队长和会计公布每户应该分得的菜籽油多少花生油多少时,一个个都吃惊地瞪大着眼睛,吐出去的舌头半天都收不回去。包括队长张建奎在内,也没想到能分得那么多油,因为他也只拿了个稍大一点的瓶子,根本装不下当晚应该分得的菜籽油和花生油。于是队长只好宣布散会,让大家第二天去供销社买油壶,要求每家至少买两个能装十斤油的壶。因为数字已经公布了,大家该用好大的容器装油,心里应该也清楚了。
我们家那一年的任务完成得好,工分也记得多,四哥当兵,奖的是全勤工分,我和爸在油料组的任务超额完成,也是记的全勤工分,三哥那时已是成年小伙子了,自然也是全勤工分。第二天晚上分油时,我们家分到了十一斤菜籽油和十八斤花生油。年底决算时,我们家又分到了一百五十斤小麦和三百斤稻谷。那年过年的团年饭是爸亲自动的手,团年饭除了纯白米干饭外,还炸了一栲栲(竹编容器)麻叶儿和一栲栲柿桃油馍,把我们一个个吃的手上嘴上全是油。
当时,我们心里的那个幸福劲儿呀,别提多惬意了!心想这日子还真是有奔头了,以后再也不用吃蒸菜饭了。
第二年秋季,我因为实在受不了油料组的劳累强度,便瞒着我爸去报名参军,结果还真的毫无悬念地验上了。爸听村书记阮英明说我验上兵了,心里的那个气呀,真是不打一处来。那天吃晌午饭时,爸问我:“我听说你验上兵了?”我说是的,爸就气恨恨地说:“你去验兵咋不跟老子商量?”我一听这话语气不对,便知大事不好!斜着眼睛一瞄,便看到爸已从门后抄起一根旧锄柄朝我打来,我把饭碗往门墩上一放,侧身一跳,躲过了爸的狠劲一击,然后纵身从道场边跳下去跑了。第三天我颤颤惊惊地回到家中,爸心情失落地对我说:“这苦日子刚刚有点好转,你就要当兵走了,咱们家还要不要奔了?”我听爸的语气并无恼怒之意,便壮了个胆子跟爸辩嘴说:“好日子是要奔,可我的前途也要奔啊。再说了,这当兵也不是走邪路,保家卫国是好事。过几天公社武装部的领导要来走访,爸你可得会说话呀,可别因为你的瞎胡说话,把我们爷儿俩都弄去坐牢,那可划不来啊!”我爸的胆子特别小,听到我这么一说,吓得语无伦次地问我:“那,那我该咋个答复嘛?”我就说,这简单,人家如果问你,娃子验上兵了好不好,你就说好好好;人家如果再问你,娃子当兵走了你舍得不舍得,你就说保卫祖国人人有责,没啥舍得不舍得。第三天,公社武装部的徐部长来走访时,还真是照我教给爸的话问的,爸也是照我教给他的话答复的。于是我便顺利地到了部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三
退伍回来后,公社已经不叫公社,而是叫镇了。大队也不叫大队,而是叫村了。当然,生产队也不叫生产队,而是叫组了。那时,社员们的生活也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别说是“团年饭”了,就是平常的日子里,也没人再用野菜充饥了。
那年过年时,尽管爸已将我们那个家分成了两家,可我们还是在一起吃的团年饭。当然,那顿团年饭是由我和四哥操办的,菜品也多达十几个,桌上不仅有肉,有汤,还有一些爸和娘都叫不上名字的稀罕菜。团年时,大哥和二哥也带着他们全家来陪爸和娘吃团年饭,爸一高兴又放开酒量,把我们弟兄五个都喝得东倒西歪,而爸却跟没事人一样,从大哥和二哥家团罢年回来后,我们都困得受不了,先睡了,爸却照样去鼓捣初一早晨出行的鞭炮和三眼铳。鞭炮是用一根长竹竿缠着的,三眼铳也已装好了火药。
初一早晨天一放亮,爸便在堂屋里大声喊我们起来“出行”,我们那里的“出行”并不是要走好远的意思,而是放鞭炮敬天地。我们起床后,看到爸已经将小桌子摆到了道场边,按照东南方大利的说法,把桌子对着东南方,小桌上放着四个果盘子,里面盛着苹果、花生、核桃和糖果,还特意点了两根红焟烛。红焟烛跟前摆着三个酒盅,长竹竿卷的“出行”鞭炮也斜靠在房檐墙上,装好火药的三眼铳倒立在敬天地的小桌上。看到我们都穿好衣服洗漱好后,爸将火煻边上的酒壶提出去,给小桌上的三个酒盅斟满酒,然后指挥着我们上香、烧纸、磕头,等一切仪式都进行得差不多了时,爸拿起小桌上的三眼铳,“嗵”的一声响,便催着我们点燃鞭炮,一时间噼里叭啦硝烟弥漫,而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当我们在外面放铳放鞭炮时,娘早已钻进灶房去和面,准备擀饺子叶包饺子了。可能我们这里的风俗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其他地方是除夕夜里就包好饺子,等零点的钟声一响,便开始煮饺子吃。而我们这里却是初一早晨出罢“天行”后再包饺子吃,初一早晨的饭,除了主食是饺子之外,菜也是很丰富的,跟团年饭的菜差不了多少,照样是你敬我陪地喝上一通酒。
一九八七底退伍后,我被老支书阮英明暗地动员全村党员选为村支部书记,正当我准备在一九八八年大干一场时,镇民政办公室的吴广志主任来通知我,让我到县民政局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报到,这一去,就被安置在林业部门工作,一直工作到现在……
当然,关于“团年饭”的话题中还有很多内容,一年比一年丰富的“团年饭”,昭示着我们国家民富国强的大好形势,也昭示着老百姓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年更比一年强。
(编者注:本文经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