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春(散文)
怕冷的人尤其贪恋温暖,我对温暖的春天情有独钟。
年少时,季节的变化对我来说,不过是增减衣物、变换食材。年龄越增长,人却越敏感,开始关注风,关注月,关注蓝天白云,关注花草树木,关注四季更迭。比较下来,还是春天最美。
我最不喜欢秋天,纵是累累硕果让父辈们的欢喜抹平了脸上的皱纹,我依然不喜欢。枯黄的植株和满地落叶带来的萧条,多少果实也无法掩盖。秋天是收获的,更是萧瑟的,总是让人无端伤感。冬天则是最冷寂、最落寞的,总透着些许无情。所以,每到入秋,我就急急地盼着春天了,直盼到第一缕东风吹过,心才开始雀跃。
北方的春天是个慢性儿,总是姗姗来迟,要经过漫长的等待、热切的期盼,才能见到她的身影。说她是个慢性儿吧,她又不肯多停留,一个转身,倏忽间就走了,就让人更珍爱她。
你等着、盼着,慢慢的,雪融化了,夜变短了,柳枝渐渐柔软了,阳光越来越暖了……直到有一天,一点点新绿从干硬的土里倔强地探出头来,那一刹那的欣喜和感动,便让人的期盼达到了至高点。
春天最懂得拿捏人的心理,若即若离是她惯用的。当你感觉她近在咫尺时,她就会羞答答地送来几许轻寒,你对她的忽冷忽热失望了,她又漫卷而来,让你猝不及防。她就是个敏感又骄傲的姑娘,总想得到更多的关注。
她总喜欢用迎春娇嫩的鹅黄吸引你的目光,那一簇簇略显单薄又惹人怜爱的狭长花瓣交错排列,好看得很。一阵风抚过,片片花瓣就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笑着、跳着,你拉拉她的手,她碰碰你的肩。忽尔又恼了,娇嗔地背过身去,任你千呼万唤也不肯应一声,直到春风歇了,她才肯仰起小脸,好奇地探问这个全新的世界。
柳絮也是调皮的小家伙,前一天还紧紧裹在绿被子里,一场小雨下过,一夜的功夫,就约好了似的齐刷刷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他们站在柳枝上,吐着舌头、扮着鬼脸,毫无顾忌地炫耀他们的捷足先登,把柳叶儿急得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转。柳叶儿一边嗔怪着小雨的偏袒,一边卯足了劲儿往外钻,虽然追不上柳絮,总算把小小的胳膊伸将出来,在暖暖地阳光里奋力挥舞着,让你忍不住想帮她一把。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那么渺小,怎么帮得上呢?只有在心里为她鼓劲儿了。
大个子白杨总是改不了慢性子,他极尽温柔地呼唤他的小杨叶,却又怕搅了他们的美梦。略一犹豫的功夫,就被樱花抢了先。樱花是热情的、浓烈的,就像活泼的少女,不施粉黛就已冠压群芳。她们成群结队又旁若无人,粉嘟嘟的小嘴叽叽喳喳,似乎在谈论一件又一件的新鲜事,她们清脆的笑声在春风里飞扬,惊艳了春色,饱满了时光,用欢乐和自信感染了每一个经过的人。
沉默已久的榆树也闹腾起来了。小榆钱儿最喜欢叠罗汉了,你看一个个肚皮鼓鼓的榆钱娃娃挤在一起,层层叠叠,分不开推不走。先来的当仁不让,后来的勇者居上,都想在榆枝细细的胳膊上,抢一个最接近太阳的好地方。被他们这么一挤,整个榆树都沸腾了,树枝一夜之间成了肥嘟嘟的小胖子,煞是可爱,逗得满身皱纹的老榆树裂开无数张大嘴笑个不停。
羞答答的桃花也静悄悄地开了。崔护的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赋予了桃花别具内涵的美。是的,那点点粉嫩,像极了姑娘吹弹可破的面颊,春风一吹,她便娇羞无力,频频颔首,让你不忍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唐突了佳人。然而她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一个含笑的眼神,又撩拨得你心猿意马、欲罢不能。几经犹豫,怯怯地伸出手去,扳过柔软的枝条,轻嗅她甜淡的香气。香气沁入心脾,人顿时沉醉,一个傻傻的念头由然而生,只想幻作一株桃花,幻作桃花一样的女子,于一片旖旎的春光中,感受大好的春光。
梨花看着一群兄弟姐妹次第现身并不着急,她有独特的优雅。几片暖云下,万树梨花,十里洁白,梨花美得素丽,美得淡然。友人说梨花太白,不代表春天。也未尽然,你看她一袭白裙亭亭玉立,宛若淡雅的女子,不急不躁,不妄自菲薄,也不刻意奉迎,只在春的一隅安静绽放。梨花称不上娇艳欲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一抹淡然的春色,人间又怎可或缺?
春来了,花开了,你可会不自觉地忽略了曾让你欣喜的绿色?当然不会。他不耀眼,却是季节永恒的色彩,他悄无声息,却让你时时感受生命的力量。你看,松树墨绿的枝条顶端长出的点点淡绿,俨然一朵朵绿色的花儿,那娇艳、那靓丽,丝毫不逊于五彩缤纷的花朵。柳絮的黄绿,杨树的嫩绿,榆树的翠绿,小草的碧绿,松树的黛绿……满眼的绿色深深浅浅、错落有致,交织成一幅动感的写意,涌动着生命的传奇,处处惹眼,处处称心,又怎会被忽略?
一缕东风吹过,就拉近了春的距离,让人聆听它悦耳的音色;一场繁花的盛宴,就能走进春天,记录它最艳丽的色彩;一次绿意的洗礼,就能融入春天,感受它最蓬勃的脉动。
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呢?哪怕没有繁花似锦,哪怕没有绿草茵茵,哪怕没有那一缕东风,有一声惊雷就行了,惊雷来了,春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