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大型文化节目《记住乡愁》、《中国地名大会》等播出以来，每次看后都会诱发我的乡愁，忍不住想写点东西，表达自己对家乡的一丝情感。特别是看了几期《中国地名大会》节目，深切感到这对于引导全民关注地名文化，重视地名在传承传统文化中的价值，起到了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推动作用。今天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写的一篇关于家乡村子名字来由的短文，于是又翻了出来，权当是对常常萦绕于心头乡愁的排解。
　　
　　 在陇东第二大塬——什字塬腹地有个叫丁家沟的村子，位于扩建后的什字镇街区东南，数百户人家除过很少几个杂姓外，基本清一色的曹姓，全村竟然没有一个姓丁的。在我小时候，村子数百户人家都在一个开口朝南的抛物线形的沟边上挖的窑洞住着，只有极少的几户在塬边建房居住。这个开口朝南的大沟延伸十余里后才被星火塬挡住，弯转向东变成了达溪河川。从记事起就听村里老人们的说法和中国许多地方人的说法是一致的：我们也是从山西大槐树迁来的。至于村子为什么叫作丁家沟，却没谁说得清。
　　 前些年村里有个叫曹光中的老先生，曾在邻市政协为官，晚年在他的自传体散文里，对自己家乡村子的取名提及过，意思大概是与村子的地形地貌有关，村庄蜿蜒向南延伸出去一条大沟与居家的塬面互相垂直，恰呈丁字型，也许这就是村名的由来。
　　 而作为同村宗室的晚辈后生，在我的脑海里却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跟父亲去泾川黑河的鹰嘴鼻粱（现在的泾川梁河一带）看望耄耋之年的老姑奶奶。聊天中，老姑奶奶脑子还很清醒，对曾经的好多事都记得，只是视力不好。提起往事，老姑奶奶哭诉说她爸妈（我的曾祖父母）心狠啊，怎么给她缠脚的，怎么把她嫁到又远又荒凉的山区来。怨恨归怨恨，但娘家还是要回的。她那时候回娘家，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毛驴。有次回娘家，在路上遇到一位同行者，听说她回娘家，便问姑奶奶娘家在哪里，牵驴的表叔抢先回答在什字南边，村子叫丁家沟，那人又问，那你娘家人就姓丁吧，这一问，把姑奶奶给惹笑了，她说，我娘家庄里都是姓曹的，没有姓丁的。那人问道，没有姓丁的咋叫丁家沟？这可把姑奶奶给问住了。到娘家期间，姑奶奶想起了路上人所提的问题，便问起我曾祖父来。曾祖父告诉她：过去有从陕西关中来的货郎，也问这里没有姓丁的，为啥要叫丁家沟？他便把以前从老先人那儿听说的告诉人家：这里是什字大塬的中心点，土地肥沃，南来北往客商多，在清朝乾隆年间，村里出了个举人，娶得几房妻妾，生了七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为了使自家人丁兴旺，文脉绵长，他嫌原来叫“鸿沟”的村名不吉利，这曹举人便反复琢磨出，“江边一只鸟（隐喻“鸿”），大得不的了，鸟走留下沟，日子乐悠悠”，于是便改名叫——丁家沟。
　　 对姑奶奶这个村名的传说，我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每个地方的名字大都有它的来历，犹如故人取名一样，既有名又有字，名字都是很有讲究的，特别是那些有文化、有地位的官吏乡绅们非常在乎。
　　 二零零九年，因编写《灵台县广播电视志》，我曾找来一部民国时期由县长张东野主持修编的《灵台县志》，里边确有对曹映午的记载，只是记述不详：清乾隆年间，有本邑什字人曹映午中文举，终身未入仕。从县志几个字的记载可看出，曹映午，确有其人。
　　 出于猎奇，今年夏天，我回到庄里向健在的一些老人请教。他们都说，历史上村里曾出过举人，不过一直未出仕，终老在家。
　　 据说，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开始了土改，在村里某富户人家还见到一块“举人宅府”的木刻匾额，因年久破旧，斑驳不堪，就被劈开当柴烧了。曹映午当年中举，灵台知县率教谕等有名望的文士们前来祝贺。什字镇方圆一时到处传颂。不久，这曹举人候补为河南某地知县，后因故未曾赴任。
　　 封建社会的读书人是通过科举走入仕途的，学而优则仕，比今天读书成绩好就可以通过招考进入公务员队伍还要难千百倍。那时候读书人少，中科举的就更少，全国平均每年也就数百人而已。再则封建社会官僚机构极少，为官作吏者也就相当少。然而一旦高中，金榜题名，则会直接被朝廷任命，步入仕途。那丁家沟的这个曹老爷子好不容易中了举人，为什么没有去赴任呢。据村里老人传说，因为曹映午苦读多年圣贤书，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做人的根本道德看得极重。加之他为人耿直，嫉恶如仇，是个有棱角、不随波逐流，凡事都从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人。他看到当时社会的黑暗和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社会现状后，就向当时的府道衙门上书，斗胆陈情，建议兴利除弊。一介书生哪知他的做法正好犯了上司的忌讳，如果任用了他，说不准还会向上反映什么。于是，这曹映午就成了不安分的持有“异见”人士，即使有了补缺，也轮不到他，这样便一直被后备下去。
　　 过了若干年，世事更迭，官场的正直之士欣赏曹映午的人品和才华，便举荐他到川北某地赴任。这时的曹映午，已经心灰意冷，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加之年岁渐大，于是谢辞不赴，继续呆在家里读书习字、教养儿孙到终老。
　　 据传，在堡子附近他家门前有棵大核桃树，春夏天气暖和时，便在树下给门族的后生讲学，在方砖上习字，后来那些砖被磨得薄了许多，遗憾的是，终究没有墨宝留下。倒是后世子孙应了他改换村名的意愿，人丁兴旺，耕读传家，到今天方圆附近曹姓人家达到数百近千户，其中有不少是知识分子和各级领导干部以及各行业的中坚。
　　 由此我推测，乾隆年间本邑什字人曹映午虽处江湖之远，却心怀厚德，忧国恤民，虽然没能为官作宦，但他的道德修养和人品魅力不由得叫我去作这样的猜想：既有远见卓识，又能淡薄名利；他虽愤世嫉俗，但又无能为力；他没有为入仕而采取任何卑鄙手段，更没有因未入仕而落魂丧魄。我以为，曹映午堪称曹府先贤、读书人的楷模。
　　
　　 （2013年12月22日初稿）